然而女人还没说完，跪在地上咚咚磕头的男人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扯动着嘴角哑声喝道：“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如果他真死了，你们为什么还会像丧家犬一样的逃回来？”
女人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般狠狠跺了跺脚，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别以为我在家里就不知道老槐树那边出事了！”
“我都听说了，愣子被活活烧死在了棺材边，那黑火眨眼就把人给吞了！这么蹊跷的事情，不是他搞的鬼，难不成还是杜广生那老东西临入土了拉人陪葬？”
杜广生？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因为时间有限，梦主人杜云泽的资料我没看的很仔细，只有一个大略的了解。
但是杜广生这个名字我印象却很深，因为他就是杜云泽的爷爷，也就是那位辛辛苦苦独自拉扯孙子长大的老人。
但是，在我看过的档案里，杜广生在十多年前逝世于当地的卫生医院。
而根据眼前女人的说辞，杜广生却是死在了小杜村，而且在下葬的前夕还间接害死了一个抬棺人？
女人的话言之凿凿，并不像是编造的故事。
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杜广生早在九十年代末就已经死了，那么出现在警方户籍上的那个老人又是谁呢？
而在我有些怔愣间，跪在地上的男人仍在一板一眼的重复着跪拜的动作，但嘴里却闷闷的嘀咕道：“愣子是鬼迷心窍动了棺材上的符，不然他也不会死……”
一边说着，他磕头跪拜的动作也越发施力。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他的畸形信仰，但从咚咚的闷响声中，我还是能听出这一行为带来的肉体折磨。
而女人见男人这幅不可药救的模样，立刻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少在这里糊弄我！你回来之前，我就听说下葬的队伍路过老槐树边时，一个黑影扑上了愣子的后背。紧接着他身上就窜起了黑火，再看人就已经烧焦了！”
也许是联想到了某些恐怖的场景，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胳膊，缓了口气才又压低声音道：“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上次埋那个掮客的时候，老六回来后不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和那孽障沾上边的事情都邪的很，你咋保证下次轮不到咱家倒霉？”
这一次男人没有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一板一眼重复的动作中，我觉得女人的威胁并没能触动到他。
有极端宗教信仰的人普遍会萌生出一种坚定的使命感，或者说是宿命感。
他们对于死亡本身没有畏惧，似乎活着对他们来讲只是履行教义，除此之外都是浮云。
但是对面的中年女人显然没这么高的觉悟，见对方不为所动，她立刻暴跳如雷：“你是不是让那老婆子鬼迷心窍了！”
“你看不出来吗？这半年里死的人，哪个不是她的替死鬼？如果不是她非要弄死她孙子，后面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儿？”
虽然是气急败坏的尖叫，但不知为何，女人的声音在末了听上去却异常的空洞。
我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有所指，而地上的男人闻言却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是一个大耳刮直接甩在了女人的脸上。
耳光的声音太过响亮，不仅是女人被抽的一愣一愣，连我都有些讶然。
毕竟在我眼中，这个跪地磕头的男人长得老实巴交，说话也慢慢吞吞，怎么看都不该是一点就炸的性格。
然而现实中他却是气的满脸通红，怒气冲冲的指着女人道：“何姑这么做都是为了村子好，不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男人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但不料这妇人也是个暴脾气，捂着脸声嘶力竭的喊：“我胡说八道？杜椿，老六死的时候肚子肠子拖了一地，那死状有多惨你也是见过的吧？”
“何老婆子要烧死她那倒霉孙子的时候，咱们可都参与了，现在村子里接连出事，显然是那小鬼索命来了啊！”
哪成想女人的牢骚尚未发完，她面前面红耳赤的男人已是怒目圆瞪道：“何姑不会有错，她说谁该死，谁就该死！老六也好，愣子也好，他们都是做了错事，就该被净化！”
“净化？说的倒是好听，还不就是把人活活烧死吗？我又不是没……”
然而女人尚未讥讽完，被叫做杜椿的男人已是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拉扯女人的前襟。
但这中年妇女也是彪悍，吃过暗亏后竟然一直有所防备。见杜椿冲来她竟然也不躲，抡圆了胳膊就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大嘴巴。
杜椿虽然看着老实巴交，但到底也是山野汉子，倔脾气上来就像发了疯的牛一般。被抽了个耳光后，他立刻暴跳如雷的拽住了女人的头发。
女人的力气比不得壮年男人，杜椿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攥成拳头后就死命的捶打起了女人的腰腹。
从之前的对话看，这两个人应该是一对老夫老妻，可如今互殴起来竟然毫不讲情面，甚至可以说是下了死手。
我从一旁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但当事人却是怒火攻心发了狠，拳拳到肉，全然不留余地。
这女人脾气很烈，吃痛后依旧不忘高声叫骂。但随着杜椿一拳一拳的捶打，她也渐渐支持不住，末了只剩了声声惨叫。
即便女人膀大腰圆非常壮硕，我也不觉得她能挨得住这样一顿似没有尽头的毒打。
很快，在肢体晃动间，我就看到女人的嘴角渐渐渗出了血迹，肢体也从一开始的紧绷逐渐脱力。
梦境里的人物对于潜梦师来讲只是一个NPC，并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可有的时候，他们表现的太过真实又会给入梦的人一种错觉，觉得他们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
所以看着女人在我眼前不断的抽搐尖叫，一瞬间我甚至萌生出了一种见死不救的煎熬感。
不过，我到底已不是潜梦的新手。之前的经历告诉我，梦境里事件的发展都有它既定的轨迹。
如果擅自干预，不仅不会挽救局面，甚至会造成整个梦境的塌陷，那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