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三个字刚一出口，束缚住杜云泽双手的镣铐上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哗啦声。
我低头去看，就见他双拳紧握，如果不是身上的束缚强行拦下了他的动作，我很难想象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秒里他会做些什么。
杜云泽怒目圆睁的看着我，我定了定神，略一斟酌还是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别紧张！我知道你有所隐瞒，但你的律师应该告诉过你，监区的病房内没有录音设备，你在这里说的任何话都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所以你放心，不论你说什么，这些话都不会离开这间屋子，更不会对你的案子产生影响。”
然而，我话音落下后杜云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就感觉到一旁的陈曦瞪了我一眼。
不过我没理会她的眼刀，只是盯着病床上的杜云泽。
而他此时并不看我，眼神再次瞟向了窗外，抗拒的意味很明显。
“其实你不想开口也没关系，你可以先听听我的猜测。”
我笑盈盈的开了个头，缓声又道：“如果我说错了，那你就当我是给你讲了个笑话。如果我说对了，你也不用急着否认。毕竟我的工牌你刚才也偷看过了，你知道我是心理医生，所以我有办法从你的肢体反应上自己读出答案，不需要你亲口承认。”
杜云泽依旧直勾勾的盯着窗外，但我能看出他的上身明显有些僵硬，整个人的呼吸都压抑到了低点。
能有这样的反应就说明，他已经把我的话听进了脑子里。
他在刻意控制自己的行为表现，让自己显得放松。
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人类的肢体语言越是刻意去控制，越是会变的不自然，这种违和感会传递很明显的谎言信号。
不过这些话我并不打算说出来，装作没注意到他奇怪的反应继续说：“言归正传，让我们先来聊一聊“众生相”的事情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村子里尊奉的应该是密宗里的某个邪神？”
“但它不属于藏密正典，应该只是“伪经”里的存在。伪经里的神佛都自成体系，各家有各家不同的解释，警方即便想要查证也很难得到确切的说法，而这也让你能够放心大胆的编故事。”
来监区之前，我是有认真做过功课的。
哪怕我对密宗所知不多，但通过一整天的补课，我也已是可以侃侃而谈一些皮毛。
所以只从大面上来讲，唬一唬已然乱了阵脚的杜云泽还是很轻松的。
而如今见他越听越紧张，我也不由得越发起劲儿。
“如果没有我们两个潜梦师的入梦，你在编造故事的时候应该能发挥的更自由一些。但很遗憾，我在你的梦中看到了那一院子的木雕，你也从警方的问话中得知了这一点。”
“为了掩盖屋内的木雕小人，你只好偷换了概念，让警方觉得这是一个禅机，促使他们懒得和你掰扯这些宗教的东西。”
尽管杜云泽有意控制自己，但僵硬不动的十指在我眼中看来却是再好不过的肯定。
于是在他视线飘忽中，我话锋一转，悠悠道：“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不论那尊小孩模样的邪神是什么来头，它对于你来讲都已经过去了。”
“小杜村已不复存在，罪魁祸首的何向莲也在那场自杀事件中死去。时隔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在忌惮这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众生相”？”
杜云泽依旧看向窗外，从他紧绷的肩颈我能看出他此刻十分紧张，应该是我的问话已然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但他还在抗争，或者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阻止了他开口争辩。
心理医生并没有读心术，所以杜云泽此刻在想什么我是无从得知的，只能通过言语的刺激和试探来逼他露出更多马脚。
我盯着他不自觉握起的双拳，咬了咬牙，赌运气道：“难道说，它对于你来说并不仅仅是记忆里的存在，所以也未曾真正消失在你的生活中？”
这一刻，我其实对于自己的话并无把握。
但就像街边支摊算命的先生们一样，要想让自己显得神乎其神，那说出来的话就必须玄乎其玄。
因为你说的越明确，错的概率就越大。
只有模糊概念本身，你才能从对方的反应中浑水摸鱼。
然而这一次我显然是蒙对了，我话音刚落，杜云泽就猛的转回了头来。
他盯着我，忽然大喊道：“不，不！你不要再说了！他会听到的，他会听到的！”
刹那间，不止是我被吼了个猝不及防，就连我身边置身事外的陈曦都不自觉的扭头看向了病床上的杜云泽。
而我与陈曦怔愣之间，杜云泽的视线却是越过了我们二人。
他直勾勾的看向病房门的方向，双眼瞪的极大，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哪怕没有继续狂乱的大喊大叫，但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恐惧。
毫无疑问，他在害怕，而且怕到了极点！
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能抓住的唯一突破点。
见状我不顾可能被杜云泽抓伤的可能，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急促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他们都死了，我也快死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杜云泽盯着房门絮絮不止，我和陈曦闻言都不自觉的回看向了大门的位置。但映入眼帘的只有光秃秃的病房门，铁窗外甚至能看到值守狱警站岗的侧影。
“他……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陈曦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之前给他做精神鉴定时，他明明表现的很正常，没有幻视也没有幻听啊！”
“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我敢确信在他眼中，应该有一个不存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的恐惧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我说。
“可是……”
陈曦似乎依旧没能接受现状，但我看着杜云泽狂乱的神色就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然失常。即便再问下去，也不会给出任何有效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