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之上,工人们挥舞着一柄柄明显布满了锈迹和凹痕的破旧砍刀,吃力的斩向案板上大块的牛骨。
哪怕是熟手的屠户,拿着这种切豆腐都很勉强的刀具,想来也无法完成正常的操作。更何况了这些“工人”们原本就不是从事这一行当,其中的吃力可想而知。
但是,与他们手中用来做工的陈旧家伙事儿不同,这些人身上都经过了一番全副武装。
他们都带着防护镜,脸上也罩着巨大的口罩,所以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作何感想。
可是,我能明显感到他们手下的动作非常僵硬,就好像四肢都被折磨的脱了力气,只是凭借毅力和恐惧心在挥舞着刀具。
我沿着这条线流水线一路走过去,发现入口处的这处分割台,不过是所有生产工序中最温和的一道。
在这之后的几处地方,我分别看到了用来剖洗的内脏清洗台、以及用来碾碎鸡鸭碎骨的石质磨台等等。
这些工序本身其实没有任何问题,算得上是人类在烹调一途上研制出的古法。
可是,老祖宗的这种手艺不适合于批量生产,道理显而易见,那就是太费人了。更何况现如今技术设备那么发达,完全没有这种劳神费力的必要。
我叹为观止的走过这一条条堪称复古的流水线,看着工人们机械般的原始操作,脑袋里一时间一片空白。
人的适应力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好像只要你迈过了最初的那一道坎儿,之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被当做是习以为常。
就算是这种显而易见的剥削,显而易见的没事找事干,但处于极端环境下的人也还是没得选择。如果你周围的人都不再大惊小怪,也许你也会心安理得的觉得,这东西其实就是常态。
看着工人们僵硬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具,纯白色的无菌服上星星点点的都是斑驳,等最初的惊诧过后,我也感同身受般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到了今天,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似乎已经远去了多年。可在这座毫无人性的工厂中,我似乎又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在这个地方,所谓的强者对弱势者的控制是绝对的。哪怕他们的要求毫无道理,但作为无法反抗的一方,你只能默默遵从。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因为这是你无法反抗的命运。
这座偏远海岛上正在发生的一切都违背了伦理,它固然是人性恶的一面的延伸。但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并非什么极端的个例?
假使我们所有人都拥有了像这群客人们般的财力和权利,尝试遍了所有你能想象的到的奢华。
等到了那一天,所谓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还能不能压抑住骨子里恃强凌弱的本能,谁又能说得准呢?
我们相对于这座工厂里的客人,也许差的并不是良心的多寡,而只是地位的高低之差也说不定?
有些东西经不起深思,我有些恍惚的想着。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个正在低头忙着分拣一堆烂肉的工人忽然抬头看向了我。
虽然我现在穿着一身无菌服,全副武装到了眼睛,有自信不被轻易识破身份。可像这样猛的被人盯着看,我还是不由得心里发怵。
但此时如果装作没看到忽然跑开,反而会加深对方对我的怀疑。所以纠结了一下,我选择了回望过去。
而当我的视线和这个工人在半空相撞时,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只是我俩此时都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我实在没法看清他的表情是狐疑还是惊诧,只能是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却是发生了。
正当我心里没底,甚至开始盘算起了逃跑的路线时,那个盯着我不放的工人却忽然抬手冲着我的方向招了招。
我条件反射的以为是又有人来了,如获大赦般左右去看。结果我是失望的发现身后并没有人,或者说这整条过道上,此时有且就只杵了一个我。
意识到那个流水线上的工人是在跟我打招呼,我顿觉头大,可也不敢撒腿就跑,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留意到,注意到我的这个工人的打扮和周围的人略有不同。他的胳膊上绑了一条藏蓝的绑带。只不过因为浑身上下都是脏污的缘故,这才让这绑带不那么显眼。
我拿余光观察了一下与他相邻的几人,这些人的胳膊上都是干干净净,没有绑着带子。由此可见,这名工人恐怕算是这片流水线的工头,绑带多半就是身份的象征。
见他一个劲儿的招呼我,我也不敢怠慢,犹犹豫豫的来到了他的跟前。
原本我以为,这个小工头也许是从我不自然的举止上看出了端倪。结果当我来到他面前时,他却是正眼也没扫我一下,只是随意的指了指他面前的一具刚被剖开了腹腔的生猪。
我茫然的看向他,而他却是往旁边让了两步,以一种极为沙哑的声音说:“我出去一下,你把这里处理干净。”
说完他也不管我有没有听懂,径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工人应该是负责剖洗内脏的清洗池,待他走开后我的面前所呈现的就只剩了一头被开膛破肚的死猪。血水顺着伤口汩汩而出,流了一水池。
每个清洗池都并非单人负责,而是有至少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共同处理池内的动物尸体。
我对面的工人见我愣愣的瞧着尸体发呆,似乎有些看不过眼,戴着塑胶手套的手远远的伸过来,一下便顺着腹腔的破口探入了其中。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手拎着一截猪肠收回了手来,极是随意的将这节大肠丢到了我的面前,拿下巴示意我赶紧清洗。
大肠头我是吃过的,但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摸过生的。
此时瞧着面前瘪瘪的一滩肠子,我虽不怎么觉得恐怖,但恶心还是免不了的。
而对面的工人“帮”我开了个头,紧接着就又举着那把锈蚀的长刀忙活自己的去了,把我晾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