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遭受束缚的感觉很微妙,它会激发人本能的恐慌。
所以瞬间我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意识逐渐挣脱了那股混沌感,缓缓清醒了过来。
我警惕的眨了眨眼睛,视野似乎忽然由白昼变成了黑夜。
我感觉自己被扔到了一片墨色的海洋中,灰黑的色调铺天盖地。
场景的切换太过突然,虽在意料之中,但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在一片黑暗中勉强定了定神,试图活动一下四肢。
可一如手腕的被束缚感,我的双脚也似乎被绑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几乎一动也动弹不得。
虽然被绑住的感觉无比陌生,但是以坐姿被束缚住手脚的场景,对我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所以,我只是茫然了一瞬就立刻萌生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因为我发现,我似乎是被人固定在了拘束椅上。这东西是精神病院的爆款,也是我所在的监狱医院的标配设施。
可是,作为一名心理医师,我一般都是坐在这椅子的对面。看着被拘束在椅上的犯人发狂,还从未坐过被拘束的一边。
梦境会替换与自己相似的角色,深层梦也有同样的倾向。所以面对这突然的角色颠倒,我感到非常的离奇且离谱。
而就在我心里抒发不满时,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在我身后响了起来:“醒了吗?”
这个声音很短促,但传入耳中的瞬间,我浑身的汗毛却是不由自主的炸了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忽然自心底腾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异样的熟悉感。
我并不是一个禁不住吓的人,只要不是在我眼前闹鬼,我基本都可以泰然接受。
像现在这样被一句话吓出应激反应,这多少有点儿奇怪。
我心下纳闷,默默搜索着回忆,试图辨别出这个男声究竟是我认识的哪一位妖魔?
不过,虽然心里有些惊悚,我并没有因为好奇而扭头去看来人。
多次的入梦经历已经充分的锻炼了我的心理素质,让我学会了在一些变数面前保持观望。
所以哪怕内心已是波涛汹涌,但这些惊涛骇浪并没有表现在我的肢体之上。
我还是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双眼紧闭,静默的仿佛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
可是,对方似乎没能被我骗过。
他见我垂着头没有回应,立刻又说:“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作为一名潜梦师,我的日常似乎总被三个基础问题所包围:“我是谁”,“我在哪儿”,“要到哪里去”。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三个问题很重要,会抓心挠肝一般的让你内心躁动。
但如果你隔三差五就要体会一遍这些陈词滥调,那么你会发现,它们不过只是过度的求知欲在画地为牢。
我已是对这些问题产生了麻木,所以我迅速控制住了那该死的好奇心,淡定的维持着沉默。
等对手出牌,总比自己打一张烂牌要划算,特别是在这种肢体被束缚的情景下。
而面对我的沉默,男人似乎觉得有些索然无趣。
我就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他逐渐走到了我的身前。
良久,他率先耐不住寂寞,自问自答一般的说道:“这里是忏悔室,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吗?”
忏悔室?
这三个字对我来说无比陌生,所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打出了一个问号。
说实话,对我这样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忏悔”这个词本身就非常的遥远,几乎摸不着我的衣角。
可我面前的男人却不这么以为,他轻声又道:“你病了,需要治疗。”
他说这话的语气非常平淡,听在我耳朵里也只是平平无奇。
可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我却是忽然感到额角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感很奇妙,一触即退,但它带来的余波却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我感觉脑袋里轰然一声,继而就像被铁锤敲中脑壳般嗡嗡的响了起来。
我一时间分辨不出这种痛感属于哪种类型,可不论是哪一种,我都觉得肯定不是普通的治疗,而更接近于某种折磨人的手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让身体被束缚的恐慌感瞬间飙到了巅峰。
我使劲儿咬了咬舌尖,强行压过头皮的麻木感,试图控制内心的慌乱。
虽然我尽可能的隐藏了自己的小动作,可站在我身边的怪人似乎还是立刻察觉了出来。
他一手按住我的肩膀,轻拍了两下后道:“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多了,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他这话委实让我一惊,要知道我已经是奔三的年纪。叫我孩子,那他是半只脚入土了吗?
这样讥讽的想着,我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然后只是低头扫了一眼,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现在这具躯壳真的不是平时看惯了的样子。或者说,这身板明显就不是一个成年人。
出现在我视野中的这具身体很消瘦也很单薄,虽然我本人并不是壮硕的类型,但这身材实在是纤弱的有些过分了。
束缚椅的绑带绑在我的手腕上,看上去都是多缠了好几圈才把我固定住。
病态的瘦弱……
我心中瞬间闪过了这个词,继而视线下移将自己的身体通体扫了一遍。发现这至多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我原来的样子?
看着这具陌生的身体,哪怕再淡定的人都会感到一丝下意识的慌乱,我自然不能免俗。
我上下打量着自己,最终视线定格在了上身那件松松垮垮的条纹衫上面。
那是医院的制式款式,甚至连大小都是通用的模板,穿在身上很不合身。
但也许是我的愣神太过明显,身后的男人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忽然就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绅士,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我毛骨悚然,因为他说:“看来还需要我教你怎么说话,真是让人操心的孩子啊!”
话音将落,我的额角再一次传来了那种刺痛。
而这一回的疼痛并非像之前那样一触即收,针扎的痛感在我额角疯狂的叫嚣。
疼痛在指数倍的增长,头皮跟着发炸一般的撕痛,就像是有一个和尚在我脑袋里不断的撞钟一般。
而伴随在这不断升级的痛苦中,我听到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