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是他们都在议论我,他们都在骂我是不人不鬼的东西!每个人都在诅咒我,他们都希望我去死,所以我才要和他们同归于尽!是他们逼我的!”
良久没有开口的裴然看着陷入了癫狂的杜云泽,忽然摇了摇头,说:“根本没有人逼你,你这些牵强附会的话不过是在粉饰你心中的毁灭欲。”
“你的大半生都在证明自己不同于那一村的疯子,为此你用自己的不幸为自己辩护,甚至躲回一个孩子的躯壳里面去寻找所谓的无辜感。”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因为你不敢面对那个你早已意识到的事实。承认吧,时间已经让你变成了你最恨的样子!你和他们一样残忍恶毒,一样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杜云泽被烧焦的面孔上没有表情,我读取不到他的情绪,但能看出他的四肢逐渐颤抖了起来。
忽然间,泪水从他眼眶滚落,那样子乍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但我知道,他虽然可怜,可悲,但同样也非常可恨!
杜云泽怔怔的看着我们,血肉模糊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类似悲伤的情绪。
尽管残忍,可我知道他精心构筑的美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眼泪从他烧焦的脸颊上滴落,最终他泣不成声。
梦境在这一瞬间崩溃,周围的景象全都静止了下来。
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紧接着熟悉的滴滴声就开始在耳边聒噪的响了起来……
滴滴声在我耳边催命一般的此起彼伏,我浑身都沉重不已,但闻声还是条件反射的伸手向头顶取下了脑电同步仪。
裴然和我在同一间病房,我坐起身后就见他斜靠在床上,手按着额角,脸色非常难看,但总归是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太好啦!你们终于醒了!”
“是啊,这要是再多拖几个小时,我怕不是得去梦里打捞你俩了!”
两个没心没肺的声音在屋内炸响,我费力的抬了抬眼皮,就见到方旭和林枫宇两人正围着我和裴然的病床转圈圈。
“别转了,头更晕了……”我嘀咕了一声,但不仅没能阻止两人陀螺一样的转动,还把方旭直接招了过来。
他一个猛扑到了我的病床边,急切的问道:“快说说,你在梦里都遇见什么了?为什么你也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担心死了!”
也许是一口气躺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缘故,即便曲折的经历让我很有表达欲,但浑身乏力下,我连张嘴都觉得费劲,见状只能无力的摇了摇头。
“咦?你们竟然把梦主也弄醒了,挺厉害呀!”
而在我头昏脑胀间,一旁的林枫宇似乎发现了主床位的异常。
他一边惊讶的感慨,一边凑到浑身缠满了纱布的杜云泽身边,打量着他说:“朋友,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炸厨房呢?自杀有很多种方式,以你的情况,为什么偏偏选个这么高调的?难道是临死前想红一把?”
现在距离杜云泽引燃自家天然气过去了小半个月,他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满脸都是纱布的情况下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片刻之后,我只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动静从主床位那边传来。
林枫宇是个凭心情行事的家伙,见状做了个很夸张掏耳朵动作,啧啧道:“他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就算你们把他弄醒了也录不了口供啊!这不是让人看着干着急吗?”
我闻声也扶着床沿站起身,走到杜云泽的床边俯视他。
他虽然伤势过重无法动弹,但好歹眼球还能自在的在眼眶内转动。
一看到我的脸,他的眼睛不由都张大的几分,很显然他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情。
看着我的出现,他又发出了一串人类无法听懂的呜咽声。
虽然意义不明确,但从那有些急切的声调里,我觉得他应该是有话想问我。
不过心理医生并不懂读心术,我看着他拼命冲着我眨眼睛,心下一片茫然,只能试探着说:“其实你不用那么惊讶,虽然你梦中的绝大多数场景都是你的臆想,但我们两个外来者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现在看见我并不是出现了幻觉。这是一种脑电同步技术,我们可以通过系统操控来参与到你的梦境中,从而把你叫醒。”
我并不清楚杜云泽此刻的心思,但既然他的眼睛不再狂乱的四处乱飘,这至少说明他能听进我说的话,索性就继续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跟杜广生说过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如今你一手酿造的爆炸案害死了七个无辜的老人,炸伤了两个中年人,现在既然你已经醒来,那么也是时候偿还你欠的债了!”
杜云泽这一次没有发出那种奇怪的呜咽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乎是在考虑我说的话,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疑惑,我为什么能知道他们爷孙二人间的对话?
但不论是哪种可能,我都已经不再在意。
我作为潜梦师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事情都是警察们的义务。
林枫宇此刻看杜云泽已是恢复了意识,当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听手机另一头传来的跳脱声音,我就知道是那个麻烦的刑警队长傅文轩。
我不太想听到他的声音,见状就抛开被炸的惨不忍睹的杜云泽去看依旧靠在床边的裴然。
按理来说,裴然对于梦境的适应性比我好,如今连我的身体都已是恢复了正常的知觉,没道理他却还不能动弹。
我走到他的床边,他撩起眼皮看了看我,神态有些蔫蔫的没有说话。
裴教授一贯活的精致,是那种浑身上下都挑不出毛病的完美AI。像现在这样露出有气无力的神情可是非常少见,少见到我忍不住想掏出手机偷拍一张的程度。
不过考虑到后果,我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转身从水壶里给他接了半杯水,递到他面前道:“要不要再给你弄点吃的?”
他接过水杯,浅浅喝了一小口,摇了摇头说:“你那手艺,我怕中毒……”
我啧了一声,嘴巴还能这么毒,说明精神头至少已经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