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受害人孙婷的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并且是人为的放血，这是一种绝不可能出现在冲动犯罪和激情杀人里的情况。
也就是说，囚禁了她的人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掉猎物。不存在所谓的过失杀人，或是由于一些突发事件而引发的暴力升级。
那种情况大多会造成物理性外伤，而孙婷的身上并没有出现此类痕迹。
综合这一背景，王洛洛和这个案子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也许他是主谋，也许只是傀儡。
对于我这种不愿相信他是凶手的人，难免要去设想后一种可能性。诸如他只是协助了真凶抛尸，无知的在现场留下了对自己极为不利的证据，以此成为了真凶借此脱罪的牺牲品。
可是，这种推测也仅限于我这种带有倾向性来看待案子的人。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似乎更愿意相信现有的证据。
对于藏尸地和犯罪现场截然不同的风格，我身旁的洪警官就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她指了指监控视频里王洛洛嘴角的笑意，认为这种嚣张的表情说明，嫌疑人对于自己的犯罪行为极为自信。
正因他有把握骗过所有人，所以自然就不会在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地方小心翼翼。毕竟那间门头房虽然身处闹市，可却也处在心理盲区之中。正好应证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大民间迷信。
而且洪警官认为，对于这种透着邪气的连环谋杀案，凶手的脑袋普遍也不清醒，十有八九患有精神疾病。
正常人很难理解疯子的逻辑，正因为我们太正常了，所以看不懂他们的做法，这也合情合理。
在洪警官的分析中，王洛洛是一个性格自负且自大，并且有着演绎型人格的精神障碍者。
他做事有着自己疯狂的逻辑，虽然大多时候都伪装成了一个正常人，可疯掉的大脑还是会造成偶然的失控。这种间歇性的发作令他的行为模式前后矛盾，造成了一些失常的地方。
洪警官的这套逻辑其实没有明显的漏洞，甚至可以说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这也代表了刑警队现在绝大多数警员的立场。
他们对于王洛洛这个人的认识和了解，仅限于案发前后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所听所闻的东西里面，要么是他引爆炸弹的疯狂，要么就是视频画面中这个乔装的拾荒老人。
无论是哪一种印象，王洛洛在他们心中的刻板印象都相当极端且负面。而这种疯狂的人设，与我平素朝夕相处的那个傻乎乎的青年形象，有着这很大的出入。
那么，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呢？
作为最善于揣度人心的心理医生，这一刻我真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
记忆和现实成了截然相反的两面，我知道肯定有一边是假的，只是迟迟不愿意相信，竟然是自己一直活在假象里面而已。
而人总是很固执的，面对不愿面对的东西，自然会萌生逃避的鸵鸟心态。
因此在黄珏等人不动声色观察我反应的时候，我选择了直接掐断思绪，不再沿着这个感性的方向去细想，转而开始考虑起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说王洛洛就是真凶，那么他在成功杀死陈曦和孙婷后，为什么会选择以自爆的方式来揭露自己的身份呢？
对于大多数以这样的形式畏罪自杀的嫌疑人，基本都是因为事迹败露，不想被法律制裁，所以才选择了这种轰轰烈烈的自杀方式。
可是，在王洛洛选择自爆之前，警方的手里没有握着任何指向他的确凿证据，他完全没必要这么急着冒头。
以当时陷入焦灼的案情来看，即便他什么都不做，等查到他的头上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甚至由于一些信息的缺位，他都未必会被列入首要嫌疑人的位置。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一定要杀死齐述，或者销毁猎研社内的某项证据，以他前两起犯罪的巧妙，几乎有无数种不为人知的犯罪方法。何必非要用这种最低级、成本也最高的同归于尽呢？
单纯的抹杀掉齐述，或者悄悄的毁灭证据不都是很好的选择吗？
我在他的这场爆炸案中，看到的只有“大可不必”，这四个讽刺的大字。
如果是我来执行这场犯罪，势必不会搞得这么浩浩荡荡。
毕竟人选择去犯罪，往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些腌臜欲望，而不是为了用自己的小命来给自己的欲望陪葬。
他的行为逻辑很不合理，至少不是犯罪侧写中那个精明的真凶该有的作为。
不过，这个疑问我并没有当着黄珏等人的面说出来，因为我觉得他们已经习惯性的默认了，王洛洛就是一切的元凶。
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一旦上头，任何不合理的矛盾点，都只会被当做是嫌疑人疯狂的大脑在抽筋，而并非一种逻辑上的谬误。
这是典型的拿着答案找问题，看什么都会迎刃而解。但至于答案本身是否正确，已然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因此，直到离开了刑警队，我才把自己想到的这些不合理之处，跟裴然一一的罗列了出来。
果然他并没有像技术科的几位警员一样反驳我的话，甚至没有直接回答这一问题，只是忽然跟我提了另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他说，他这几天里看过了赵广成教授的口供。从那些笔录中得知，王洛洛选择猎研社作为炸弹引爆点，可能并非偶然。
根据赵教授的讲述，王洛洛在研究生阶段也曾是猎研社的一员。
但跟其他的社员不同，他在千辛万苦的通过了入社测试后，竟然向社团的主办人赵教授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王洛洛曾私下找到了赵教授，表示自己虽然申请加入了这一社团，可并不希望成为一名正式成员。他希望把自己定位在一个见习生的位置，只要能偶尔旁听一下社团内的主题讨论即可。
这种古怪的要求赵教授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猎研社招录的本身就是校内极富个性的一群学生，他们时不常就会提出一些奇怪的论调，像王洛洛这样忽然提要求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