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窒息的人,手部有时会因为痉挛反应而呈现勾爪状,而这个可怜的女人也不例外。但比起她满手的鲜血,真正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她袖口凌乱的血迹。
以尸体面部的惨状来看,受害人失去意识前势必经历过一段痛苦的挣扎,身上沾染大量的血迹并不奇怪。但是,让我感觉有些诧异的是女人手腕内侧衣袖处,竟然有明显的喷溅状血滴。
换成大白话,就是说她的袖口到小臂的位置,一路都延伸有一串整齐的血点子。射入角稳定,扎扎实实的喷了自己一袖子。
这种血痕在凶案现场非常常见,一般是由于锐器骤然割破皮肤,血液一涌而出造成的小范围喷溅。大多分布于加害人持有凶器的手臂,或者留存于凶器表面,基本不会出现在受害人的身上,除非他是在自伤。
因此,这种喷溅状的血痕也被认作是区分自杀和他杀的标尺,很难被伪造。
我眯着眼睛看向女人凌乱的袖口,下意识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腕,在脑中模拟了一下血液的射入角,顿时感觉周身一寒。
因为综合受害人死后的体征,我忽然发现,如果想要造成这样的血痕,除非她是亲手戳向了自己的眼睛,不然绝不可能留下这种莫名其妙的痕迹。
难道说她竟然是自杀?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担架上的女人,一时间有些理解不了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但根据背景信息,她似乎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即便是有自残行为倒也不算特别奇怪。
而就在我纠结的时候,身后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却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
但他就像看不到我的存在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上一动不动母亲,眼中翻涌的是超越了这个年龄段的仇恨。
看着男孩攥紧的双拳,以及眼角的泪痕,我觉得自己这个同在场的成年人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可刚勉强张了张口,却还是被男孩抢了先。
不过,说是抢先,但我很确定他的这番话并非说与我听。
因为他是颤声这样说道:“妈妈,那个坏人明明没有伤到你,你为什么还要抠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不愿意再看到我和爸爸了!你讨厌我们对不对?爸爸说的都是真的,你早就不想要我们了……”
男孩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就像滚在嗓子眼里一般,但闻言的瞬间还是让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男孩并没在意我异样的目光,他缓缓的蹲下了神,手伸向了盖住女人脸部的白布。
我下意识的想要阻拦,但看到男孩颤抖的手指,我还是强行忍耐了下来,与此同时就听他又道:“爸爸说你有病,天天把你关在家里,他打你还不准你出门,也不准邻居见到你。你跟我说过的,说你不想活了,你想死,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他,也不想要我了……”
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罩着女人面容的白布,空洞的眼窝再度裸露了出来。
我本以为男孩会被这画面吓到,没想到他此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尖叫,只是抽搭了几下鼻子,就又闷闷的说:“那个叔叔闯进家里的时候,我就躲在院子里。那些警察们说的不对,叔叔并没有伤害你,甚至在你抓眼睛的时候,他还试图拦着你。”
“但你不肯听他的,还弄的他浑身都是血。而这时爸爸却回来了,他看到了那个叔叔,拎着菜刀就去砍他。叔叔吓得慌了神,跑进了旁边的死胡同就被他砍掉半块脑袋。之后爸爸被自己的一身血吓尿了裤子,跟着也就抹了脖子。”
“妈妈,这是不是你跟爸爸说好的?你们都不想要我了,所以才会这样?是我害死了你们吗?邻居们都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我,我们家不会变成这样的!”
男孩的声音开始变的空洞,他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悲愤转成了漠然。
我定定的看向他,一时间感觉后背正在嗖嗖的冒着凉气。
这个男孩话语间所带出的故事,似乎跟那两个八卦的村妇所陈述的事实截然不同。
在村里街坊眼中,受害人家庭中的疯子是女主人。但在孩子的描述里,很显然那个被叫做成武的男人反而更有问题。
他囚禁了自己的妻子,将其关在家中肆意打骂。这么做的动机可能是疑心妻子的不轨,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骨肉,所以对待男孩的态度也并不好。
这就是引起邻里街坊闲言碎语的关键,而这些也被他年幼的儿子听进了耳朵,产生了自己才是一切悲剧源头的认知。
一系列的推理在脑中成形的刹那,我多少有些同情这个半跪在地上的男孩。
虽然他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但极端的家庭环境似乎逼着这个孩子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他的思维明显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但同样的也更为极端和负面。
而从他的低喃中可以看出,他的母亲果然如我推测的那样,并非是被那位流窜犯所杀,而是出现了自残行为。
不论这个女人曾经是否患有精神疾病,但即便是个正常人,常年被囚禁在居所,心性也会病态化,出现狂躁或者自伤倾向非常正常。
但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难以理解,他只能看到事情的最表象。因此他可能不会明白,当一个一心求死的被囚禁者忽然发现了通往自由的道路,那种骤然的疯狂会引发怎样极端的行为。
毫无疑问,那个流窜进了他家的男人也许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会颠覆一个家庭岌岌可危的天平。他赫然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有一点男孩没有说错,他的妈妈的确是不想活了。能做出自残双目的举动,其决心断然不是普通人可比。
只是这场悲剧从女人被囚禁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男孩的父亲选择杀人后自杀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能做出这种疯狂之举,说明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早已不再正常。他恐怕有极为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再附加一些暴力冲动、过线的控制欲等等。这些元素罗列在一起,铸成了他妻子最终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