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过害你,牟新云也没有。”
王欣空灵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激起了一阵冷意。我看着她,她则看向了程偌依的方向,幽幽的说:“你还没有发现吗?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样被他害了。”
“他?”程偌依愣了,她看向王欣露出了一种极为不解的神色。
但王欣却在此时忽然咧了咧嘴角,她的脸已经在坠楼事件中摔破了相,大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
所以当她僵硬的牵起嘴角时,整个五官都呈现出了一种极为恐怖的组合。伤口再度被撕裂,血流如注,顺着她的下巴向着脖颈趟去。
王欣似乎完全失去了痛感,血液滴落的噼啪声在屋中此起彼伏,但她却好像无所察觉,只是专注的看着程偌依,眼中一片死寂。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所以即便是现在你也不曾怀疑。但事实就是这样,很遗憾!”
良久,空灵的女声再次在屋内回荡。我下意识的扭头去看程偌依,就见原本气势汹汹的女孩怔怔的愣在了原地,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那感觉就像是一幅被生生撕裂的画,难看又狰狞。
“不可能!这不可能……”
程偌依喃喃出声,我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而另一边王欣也僵硬的动了动身子,向着程偌依的方向走去。
我对于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充满了芥蒂,见她迎面走来赶忙向侧躲闪。而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径直走向了程偌依。
而也就我们两个错身而过的瞬间,王欣垂在眼前的厚重长发终于散了开来,我勉强能看到她那只残存的眼睛。
但也只是一瞥,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全数炸了起来。
我惊恐的发现,这个看上去无喜无悲,一片死寂的女孩眼中,竟然闪过了一抹令人胆寒的阴鸷。
那种饱含着浓烈杀意与恨意的神情,那种令人生畏的阴寒,绝不是一个活人可以流露出来的……
可当我觉察不妙之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王欣已然走到了程偌依的身旁,她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程偌依此刻已是魂不守舍,根本没意识将要发生什么,她就这样被王欣拖拽着,踉踉跄跄的来到了阳台边。
“这是你欠我的。”
我只来得及听到这么一句恨意滔天的话,王欣便已是忽然发力,从后搂住程偌依,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阳台外仰倒而去。
这是程偌依的梦境,如果她这么死了,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永远被困死在梦境中。
所以,当我看到程偌依的身子即将彻底跌出护栏时,我几乎是本能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但很遗憾,毫无运动天赋的我,即便是在这要命的关头也依旧会掉链子。
我虽然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人,但那却不是程偌依的胳膊。
我感到手中冰凉冷硬,那感觉哪里是抓到了什么小姑娘,简直就是一根枯骨。
王欣怨毒的视线定定的看向我,我也绝望的看着她。
“既然你也想死,那就一起来吧!”
夜风吹荡中,我只听到了这样阴恻恻的一句话。随后我就感到手腕一疼,竟是王欣反手死死的拽住了我。
她力气大的出奇,我都没来得及尖叫出声,整个人已是被她生生拽下了阳台,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同她二人一起急速摔向地面!
风声在我耳边凄厉的低吼,我绝望的看着水泥地面在眼前急速放大,脑袋里一片空白。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走马灯,可以供人快速的回顾自己的一生。
但梦境显然没有这样美好的设定,我的眼睛被风吹的发疼,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希望看到的记忆画面。而整个身子此时也是完全失控的状态,不受控制的向着死亡飞奔而去。
就这么完了?
当恐惧被泛化,任何挣扎都会显得无力。所以我几乎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头破血流的那一刻到来。
但是,就在我咬紧牙关觉得钻心的刺痛即将传来时,一个急促的声音却是在我耳边炸响。
“景修?你怎么了?”
我怔了一下,这个声音出现的太过突然,让我有了一瞬的错愕。而随着这句话的出现,我感觉急速下落的身子忽然变得飘忽了起来,眼中快速闪过的楼层也跟着开始有些模糊。
“醒醒!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聒噪的声音在耳边阴魂不散一般此起彼伏,我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一阵天旋地转后突然就归于了黑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耳边声音的指示忽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一个短发女孩背对着我静静站在屋中,一动不动。
我茫然的看着她安静的背影,而这时就感到胳膊被人拉扯了一下。对方的力道很大,我只来得及抬头瞥上一眼,就已是被那人拖到了暗处。
我此时已经看清了身边的人,但脑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因此下意识脱口道:“怎,怎么了?”
也许是我脸上的惊慌失措太过明显,裴然定定的看了看我,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径直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
我张口就想说哪里是看到?我简直是亲历了一次死亡事件!
但话到嘴边我却又咽了回去,换做更直白的方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裴然静静的听我说完,叹了口气,说你大概是又遇到了“记忆闪回”。
记忆闪回,其实就是梦境中忽然穿插而过的片段式记忆,潜梦师被突然拉入了梦主的某段回忆中。
这些碎片一样的记忆往往和现行的梦境脱节,可以是完全的幻想,也可以是梦主的潜意识极力想要抹去的事件。
而听了他的话,我也终于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缓了口气后问:“那依你看,王欣和程偌依的这段对话,究竟算是哪一种?”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因为手边的证据无法构成有力的支持,但裴然闻言却说:“亡魂索命这种事情在现实里不可能发生,所以你看到的情节一定是程偌依的幻想。而这个幻想的根源,在于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或者说是很深的负罪感。”
我愣了一下,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其实王欣与程偌依的对话都是她的自问自答,只不过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所以她将这个无法挽回的错误甩到了别人头上,变造出了一个自己更能接受的借口?”
裴然点了点头:“不论是梦境,还是闪回的记忆,其实都是梦主人自我保护的结果。他们的意识将不利于自己的事件扭曲化,然后转换成一个更能被自己的道德观所接受的答案。”
潜梦师都心知肚明,梦境是对于现实的补全,但换一种说法,它也不过就是我们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我叹了口气,说:“所以,闪回中王欣对于程偌依的恨意,其实就是程偌依对于自己的厌弃。可是,如果李琦的死对她有所触动,她应该会悬崖勒马,那为什么还会出现第四名受害者?王浩然又为什么会自杀呢?”
但我刚一说完,裴然却是忽然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王浩然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