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小镇里，除了丧礼之外，似乎很难看到别的仪式。
所以当朴勇着手筹办一个盛大的竣工仪式的时候，是有些无措的。以至于最后这个仪式成型像极了一个喜庆的葬礼，场面十分的诡异。
东北的深秋和冬天往往只差一场大雪，气温已经冻指头了，严鱼和季浦平两个人胸前被绑上了大红花，呆立在那栋刚刚成型的水泥楼前。
面前站满了乡亲，都是为了朴勇承诺可以拿的鸡蛋。背后是朴勇拉着先导员柴刚上到门口：“来来来，你是领导你也要带大红花！我们这个俱乐部，建成了就是小镇的地标，是我们小镇全面转型成功的标志。
今天我们还有报社的同志过来了，我们一起拍个照片！留个纪念。”
季浦平是被严鱼连哄带威胁来站台的，本来就感觉自己的身心都要被胸前的大红花毁灭了。这会一听到要拍照立刻就要跑，谁知道一转身就被边上的段辛推了回来。
严鱼都是为了他朴叔，本来没那么想跑，这会想跑也跑不了，白山维的手就没从他肩膀上下来过。
“不拍照不拍照……你们拍就好了。”反而是柴刚一直有机会在推脱，但是他往后退了两步又被朴勇抓过来前进了三步。
几番推拉之后，众人原本以为柴刚就要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走到中心位置美美地拍个照，登个报，又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他忽然脸一黑，推了朴勇一把：“差不多可以了，多做点实事吧。”说完扭头就走。
“得，拍马腿上了。”段辛讪笑。
季浦平见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严鱼，对方会意开口：“那领导不拍，我们也别拍了吧？”
“我管不住大领导还管不住你们吗？！”朴勇在严鱼的脑门上拍了一记。眼睛却还一直望着柴刚钻进人群的背影，心里嘀咕着这人真有这么大公无私么，一转头看到了白山维站到了最中间，气性又上来了。
“你什么情况？”朴勇没打算惯着他，毕竟自己这次花了几十斤鸡蛋造势。
白山维左手搂着季浦平右手搂着严鱼：“没什么情况，替我同学，就是这的投资人沈知书来拍个照。”
朴勇：“你上回都把他抓起来了他没跟你绝交吗？”
白山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觉悟这么低？”
“你们还拍不拍啊？”那记者带着一副厚重的方框眼镜，斜背着包一手拿着相机，一手叉着腰满脸的不耐烦。估计又是朴勇使了什么手段骗来的。
“拍拍拍！”白山维和朴勇同时应声。
季浦平有些着急，他把头凑到严鱼的耳边：“这张照片要是拍下了就挂像了，咱们以后到哪都跑不了了，除非换脸。”
“我操。”严鱼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此时众人已经摆好了pose，朴勇脸上扯着笑牙动嘴不动地坚持讲话：“你两负责人不拍照，光我们监管拍照看着不有病吗？哎！哎哎！！严鱼季浦平！你两干啥！”
说话间严鱼和季浦平一摘胸前的大红花往天上抛去，朴勇第一反应是去接那显眼的物件，再低下头，两人分别朝两边跑了。
跑得着急且一往无前，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你们怎么也不拦一下啊！”朴勇拍着大腿着急喊道。木然的群众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老头开口道：“加，再加两鸡蛋。”
“哈？”朴勇难以置信。
“那现在怎么拍啊？”他身后传来了白山维的声音。朴勇有些无措地站在满是鞭炮碎屑的地面上。他看了一眼摄影师，一脸的抱歉。
没想到对面那人把相机凑到了他面前：“等不及先拍了几张。回头我选一张直接登报了啊。”
原来他嫌等待时间太长了，在他们拉扯的时候就拍了好多张，这是日本进口的数码相机，后面有屏幕可以直接看照片。朴勇看到之后连连称好，虽然所有人都没有看镜头，但是显得自然又喜庆。
后来两人知道还是被拍了照，心里闪过一丝疲惫的虚无。
“我知道你在想啥。”严鱼忽然自顾自地来了这么一句：“你是不是想说，有了那张照片，就在这人世间留下印了。回头调查起来没得跑。
其实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根就在这，跑不跑的脱都要掉层皮。但你就……人呢？”严鱼回过头，空荡荡的场院里飘过一阵白烟，哪里还有季浦平的影子。
一口气憋在胸口的感觉，可给他整难受了。
本来从那天朴勇提议要举办这个仪式的时候，严鱼就大概能猜到一些季浦平抗拒的原因。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一大段自我剖白的话，想要在这个特别的场景下，让季浦平了解一下自己的内心成长。
现在好了，季浦平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离开的时候也没打个招呼。
严鱼那些暗戳戳的想要把自己往上摆一些，塑造一个脱胎换骨自己的那种小心思，一下变得可笑又虚无。
“季浦平！”严鱼喊了一声，本来只是泄愤，没想到半空悠悠传来一声回应。
顺着声音严鱼走进已经不再四处漏风的俱乐部，往上跑了两步看到他正慢悠悠地往顶楼走。
严鱼：“你干嘛去？”
季浦平：“跳楼自杀。”
严鱼：“哎呀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两人很快走到了楼顶，季浦平绕着平地转了一圈，想了一会之后终于开口：“我想着在楼顶加个旱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