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四方街转角往东,东子饭店的后门。
黑夜里,季浦平面目模糊,他把已经冻成一整块的红烧肉全倒在地上,用脚碾成看不出本来形状的肉泥。
一个小时前,这盒肉正放在严鱼的面前。
“这是什么?”看守所里,严鱼看着面前的不锈钢食盒问道。
“毒药。”季浦平声音冷淡。
严鱼哼了一声:“你要敢在这杀我?我死了都敬你是我爷爷。”他戴着手铐,打开装着红烧肉的食盒时丁零当啷的,引得接待室门边的王科咳嗽了两声:“小点声。”
他们距离很近,说什么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
“我刚出门就撞了个警察,谁想到他后面跟着一群警察,我被逮进来了。”严鱼简单叙述,随后扣着双手拿起筷子戳了戳还温热的红烧肉,“你做的啊?”
“门卫张大爷死了,这是他白席上的肉。”季浦平说得云淡风轻,严鱼闻言猛地一抬头,“张大爷死了?”
昨天季浦平从菜市场回来时,发现门卫张大爷依旧闭着眼睛。而他“睡觉”的姿势,还是如同两晚前,自己从俱乐部工地出来时看到的那样,没有一丝变化。
街道联系不上他去南方打工的孩子,但还好大半邻居是丧葬行业,香烛花圈都是现成的。堂屋的香炉里插了他的两寸证件照,各家又自发给桌上放了几个菜。这也算是给他设了个祭坛,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
事情办完,季浦平就成了街里街坊都夸的好人。不仅长得俊俏还是个九十年代难得一见的大学生。甚至有几个热心的大妈,已经开始琢磨着给他介绍对象的事。
张大爷的祭坛里头有一盆红烧肉,是季浦平做的,现在就摆在严鱼面前。
严鱼倒是不忌讳白事的肉,何况张大爷生前对他也挺好的。
但是嚼了两口之后,他突然一个转身就呕了一地的胃液和胆汁,腥臭酸涩的味道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室内。
“他妈的太难吃了!”吐完严鱼擦着嘴说道。
真是万里挑一的下贱无赖,季浦平这么想着,堵着鼻子往后靠。
他一直觉得,如果严鱼被扔到没有食物水源的密室里关着,大概也能靠着吃自己的鸡眼疥疮比别人活得久一些。
这邋遢皮囊,生熟不分,臭烂不忌的。现在抠着嗓子也要多吐一些,不过是想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把王科熏出去。
“不好意思啊,王哥,我一会收拾。”严鱼抬着手向门口的小警察作揖,一脸抱歉。
王科捏着鼻子想点烟,突然一摸却发现自己的口袋空空,正纳闷呢,只听严鱼说道:“王哥,我刚在外面地上看到一个火机。是不是你掉的啊?”王科回头一看,一号室的门口果然躺着一枚打火机。
计划成功,王科往门外去捡火机点烟了。
而他的打火机,就是在带严鱼出来会面的路上,被这个惯偷两指一夹拿出口袋,扔在了一号室门口。
严鱼早就算好了,那里是这条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能看清打火机最远的距离。王科来回二十步,就算走得再慢也就是二十秒的时间就能回到原地。
他要抓紧时间且不被怀疑,于是先是故意扯着嗓门迷惑外人:“为啥大半夜来啊,镇子里现在不太平你知道不?东北这地方,一到冬天阎王就来收人命的!”在结尾时严鱼迅速压低声音补了一句,“警察说最近出了个碎尸案,肉没被人发现吧?”
季浦平抬起了眼皮,接待室昏黄的大脑袋灯泡被他的睫毛切断了光线,落在眸子里的,是数道黑暗。
他知道,这就是严鱼把他叫过来要说的事:“是吗?我穿得挺厚的,俱乐部工地也没什么人出入,应该挺安全的。”季浦平把话说得模糊又正常,不怕被人听到。
严鱼听到“安全”二字时满意的眯起了眼睛。此时他转过头去,王科如他所料,准时回到了门口。
“干嘛看着我?你们聊你们的。有规定,我得在这看着。”王科倚在门框上点了烟。
“知道知道,这次还要多谢王哥帮忙了。”严鱼谄媚的笑容,在转向季浦平的时候已经消失无踪,“那也得小心。大晚上的,你自己不安全不说,还连累王警官给你单独开探视,明天白天来不成吗?”
“我想你了。我们不是在搞同性恋吗?办完大爷白事我就过来了,怎么等得到明天早上?”季浦平这一通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把门口的王科惊得猛地嘬了半支烟,转头瞅他两三四次。
严鱼也没想到季浦平为了胡扯,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他惊得发愣,直到桌子底下的脚被对方猛踩了一记,才努嘴抬眉毛地遮掩过去:“你他妈的,在这说这些干什么?”
一阵尴尬的对视,季浦平忽然觉得严鱼此时此刻的眼神非常诡异,他见过这种眼神。
在夏天做俱乐部下水道的时候,他无意将一只麻雀打进了泥潭里。本在阴沟里的老鼠兴奋的冒出了头,甚至把半陷的麻雀更拖深了一些。不为吃它,只为戏耍。
想来鼠辈都是爱看青云落泥潭的。
季浦平感觉一阵不适,站了起来就要离开:“我还得回去给张大爷守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对面的严鱼却并不知道,季浦平怎么突然脸色发青地要走,连忙说道:“你记着帮我去看一眼那个被我撞伤的警察,他啥时候醒过来,我啥时候能走。
你知道我有说梦话的毛病,别回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给自己惹麻烦,也给你添麻烦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