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先生可不像是会妄自菲薄的人。”盛方曦婉约一笑,一双明眸里清莹流转,“又或者,翟先生以为我真的看得上谭飞之流?”
两个人都有心,话不必说透,点到即止已经足够。
结果不言而喻。
搞定翟耀辉的第一个好处是换来了之后一大段路的畅通无阻,让她和唐心得以闭目养神了将近两个钟头。
但她的心根本连一刻也静不下来。
自从那天在路边找到被尉司衍扔下车的她,蔺谨晟一直以来对她都是百般呵护的姿态。
倘若这是他的刻意为之,他的处心积虑,面对她突然泾渭分明的质疑,他的狡辩势必再难掩饰自己的私心。
所以在程欢离开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蔺谨晟确定叶微澜的下落。
然而并没有。
蔺谨晟坦然承认是他派人带走了叶微澜,因为他怀疑叶微澜的真实身份。
很微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质疑!
或者说,这绝不是她第一次察觉到她对蔺谨晟的信任。
她只是一时无法确定,这份信任,是来自于三年前,还是仅仅因为他们之间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
她甚至有一种直觉,如果没有尉司衍,她会毫无挂碍地爱上他。
三年前,唐心彻查过叶微澜的身世背景,这也是她们放心将华澈托付给她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是,蓝歌竟然根本就不是蓝连城的亲生女儿,不是蓝翊的双胞胎妹妹,而是纵横集团五花旦之首的霍惊鸿的女儿。
有这种匪夷所思的真相在前,叶微澜其实另有身份,就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窗外是一片深深浅浅的黯黑,疾风撞击着玻璃窗一刻不停地呼啸而过,细听之下,仿佛奔腾在某个异时空里的千军万马,沸沸扬扬,声势浩大。
几乎是在手机响起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拿出来按下了接听健,“小菀,是我。”
其实听到他的声音之前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不会是华澈,“出什么事了?”
“小菀,放轻松一点。”蔺谨晟清淡的嗓音中透着很容易听出来的温柔,“你的精神绷得太紧了。”
华菀只说,“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却听得他轻轻一笑,“想念你,所以睡不着。”
华菀略一蹙眉,抬眼去望窗外最光亮之处,试探道,“你总让我感觉我们从前感情很好。”
不长不短的一阵沉默之后,蔺谨晟语气之间的惆怅之意似乎更深了,“我一直很遗憾,一次都没有带你来过菀园。”
“小菀,这是我亲手为你设计的,我们的家。”
蔺谨晟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逼迫的意味,也没有一丁点强加感动的嫌疑。
换做任何一个其他时刻,她也许都会不由自主地被蛊惑。可是现在,她的整颗心都被另一份记挂塞满了。
她一刻也不能忽略,这一趟千里夜奔是为了什么。
心思一敛,她迅速从这种似是而非的冲突中抽离了出来,“阿晟,华澈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是条件,也是警告。
不论蔺谨晟打这个电话来的初衷,是一时的思念难耐,还是想要笼络她的心。
她都不介意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一次,倘若华澈在澳城出一丁点状况,她绝不会原谅他!
但她没料到蔺谨晟会说,“小菀,有一件事我想在你恢复记忆之前主动告诉你。”
……
车子一进入霁城地界,唐心就接到了黎令歆派来接她的人打过来的电话,“太太,大小姐让我们来接你。”
唐心只说了一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会过去。”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唐心已经挂断了电话。
但是他们显然不敢违拗唐心的意思,经过服务站前的减速区域时,尽管仍然有几辆车跟了上来,但都只是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的车后面。
省军区医院大门口的马路上,殷九的人已经提早等在那里了。
他们是来接华菀的。
下车之前,唐心郑重地对她说了一句,“菀姐姐,跟着自己的心走!”
她主动抱了唐心一下,“你也是!”
……
刚一坐进车里,迎面而来的是程欢竭力隐忍着悲戚的一张湿漉漉的脸,华菀心中陡然一沉,不等她张嘴,程欢已经哽咽着开了口,“尉总…他……”
“他怎么了?”这一刻,她分明感觉自己在往某个地方坠落下去,程欢越是咬唇不语,她越是心跳得几乎快要麻痹了,“他怎么了!”
“手术…失败了……”程欢泪流不止。
——他同意做手术了?
耳畔如有惊雷轰隆作响,瞬间将她劈得魂飞魄散,残存的意志却被一个念头险险牵制住了,“我要见他!”
她整个人都在抖,“开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为什么要向他开枪?
她为什么要从他身边逃走?
懊悔像一双无形的铁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也许下一秒钟她就会因为一口气渡不上来而断了呼吸。
他怎么可以……
不!
她绝不接受这个结果!
霎时间,头痛如骇浪袭来,毫无阻碍地侵袭了她的四肢百骸,分分钟疼得她神魂炸裂。
“华小姐,我求你…别怪九哥,他也是为了尉总好…”
程欢几度泣不成声,“他刚刚……差点把医生杀了!”
“……变成这样……九哥才是最……痛苦的…”程欢还在哭诉。
一个字也听不下去的华菀愤然怒吼了一声,“闭嘴!”
“闭嘴!”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华菀自己看不到,此时此刻,她的一双眼睛红得好像下一秒就能流出血泪来。
她的精神正在垮塌,她想喊,想叫,想嘶吼,她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他!”
……
推开病房门的一刹那她就已经疯了,一条白布从头到脚遮盖住了躺在那里的人。
现实瞬间将她残存的一线希冀击溃得粉碎。
粉身碎骨的也许还有她自己!
每一步都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在踩空,短短一截路,她却好像走了几辈子。
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算什么?
——她才刚刚记起他来!
——她才刚刚想起自己曾经有多么爱他!
任何惩罚都可以,但她绝不接受眼前这个结果!
“尉司衍,你给我起来!”悲恸难当之下,华菀猛地出手扯掉了盖在他身上的白布,“你怎么可以……”
熟悉的一张脸赫然撞入她眼底的这一刻,一个外力毫无预兆地将她拽了开去,“你别碰他!”
她顿时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筋骨尽散,四分五裂地摊落在地,很快,刚刚那个凌厉如刀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不许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