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很快转头去看华菀，却见她略一颔首，不紧不慢地嗔怪道，“你是迷糊准妈妈，我可不敢糊涂。”
“是我让黎小姐来接你的。”华菀在说谎，但是她相信唐心会按她的意思去做。
话音落下，她毫不顾忌唐心眼中的恳切，顾自移开目光去看蔺谨晟，“让安安送她们回霁城吧！”
蔺谨晟清澈如水的眸底仍然是一片温柔之色，“好。”
这个时候，唐心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顺着华菀的意思开口告别。
尽管三个人都心知肚明，明面上的辞行气氛却十分恰如其分。
唐心甚至说了一句，“菀姐姐，等你和姐夫渡完蜜月回来，我和华澈一起给你们接风洗尘。”
目送唐心走出去之后，华菀不紧不慢地侧目看着蔺谨晟，“你介不介意娶一个素颜的新娘？”
蔺谨晟反复看住她，“你一直是我心中最美的新娘。”
她粲然一笑，眉眼生姿，“我们是不是在海边？”
下一秒，她主动挽起他的手臂，“我想跟你去海边走走。”
……
十几分钟之后，他们并肩走上了沙滩。
海岸线很长，落日余晖之下，两个影子时而拥抱，时而依偎，时而追逐。
华菀一直握着他的手，海风吹起她的落肩长发，靠得近的时候，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发丝拂过他颈窝的痒痒的触感。
这一刻，他忽然渴望时间就此停驻，这种满足感就好像是往后几十年的岁月都抵不过两人脚下这一摊绵绵细沙。
只因为这一刻，他清清白白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心无旁骛。
在这个海边，这个傍晚，她心中，眼中，只有他。
他的感觉并没有错，此时此刻，华菀的确一心一意，因为她什么人都不肯想，什么事都不想思考。
往前往后，她能给他的就只有这一点时光。
短暂到她没有闲暇去分辨。
短暂到她不打算愧疚。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一个黄昏，像天底下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牵手漫步。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彼此陪伴，彼此消磨。
日头还在西沉，山海之间，天空美得好像一幅油彩画，让人不忍心想象不久之后的夜幕降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指已经被他一根根扣在了五指之间，所谓的十指相交。
她由着他。
又走了一会儿，华菀终究停住了脚步，感受到阻力的一瞬间，蔺谨晟已经做好了美梦将醒的准备。
正欲回头，她却走上来轻轻靠在了他背上。
分辨不出来过了多久，久到海面上那个白影越来越清晰。
久到他快要克制不住想要将她用力拥在怀中狠狠狂吻的冲动。
久到他不能不开口，“累了？”
他的声音仿佛在成形的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落在耳朵里有些嗡嗡的，却因此变得更加动听了，沉磁而温柔，令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想要微微上扬。
她的手臂还环着他的腰，脑子却已经先反应了过来，“嗯，该回去了。”
蔺谨晟抬眼看着头顶黯淡下来的天色，“不等天黑？”
“不等了。”她毫不犹豫地松开手，退后了小半步，稳稳当当地站定。
谁知下一秒，她的双唇却被封住了，他的吻带着清冽而绝望的气息，她来不及拒绝，也不知如何拒绝。
她是华菀，也不是华菀。
她不爱他，却不是不可以爱他。
这一刻，她清醒而从容地回应这个苦涩而绵长的深吻，不敢心疼，更无法沉溺。
她不知，同样无法沉溺的还有他。
即便再流连，蔺谨晟还是强迫自己放开了她，“你知道我不会勉强你。”
咫尺之间，海风吹起她的鬓发轻抚着脸庞，仿佛想要替她遮掩脸上湿漉漉的水光。
华菀微微低垂着头，伸手将一缕碎发拢入耳后，“或许是我想勉强你呢？”
他静静看住她。
“或者说要求。”华菀重新仰起脸看着他，终于说出口，“蓁蓁也绝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对视之间，她轻声唤他，“阿晟。”
“你该知道我从未想过要跟他在一起，他活着也不会影响我们。”
眼前人的面孔上缓缓漾开了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七分萧索，三分自嘲。
他语气清淡，“我的待遇好像比三年前好了一点。”
“三年前，也是在我们的婚礼即将开始之前，你对我说，他要是活不成，要么你丧偶，要么我丧偶。”
说着，他像当年一样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细白如雪的一张脸深深倒映在眼底，一点点重新绽开微笑，“小菀，我终究会等到你，对吗？”
不等她点头，一个低沉的声音赫然从远处传了过来，“三哥这是在预先练习亲吻新娘吗？”
华菀身心皆颤，就算不转过头去，她也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能来！
震撼之下，一阵如抽丝般的头疼猝不及防地袭来，她脑子里霎时闪过一片湛蓝的亮光，很快又有记忆片段接连浮现。
是三年前她从跨海大桥上跳下去的那一幕。
她的身体在呼啸而过的烈风中急速下坠，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割裂了开来，皮开肉绽。
她最后的印象只有一片铺天盖地的蓝。
那一刻，她绝没想过自己能逃过一死！
“不知道三哥这次有没有提前办好结婚证？”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离她越来越近了，“那我看三哥可能要离第三次婚了。”
华菀始终没有回头。
蔺谨晟始终没有应声。
从尉司衍这个角度看，他们两个人正在旁若无人地深情对望。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他根本就没有“手术失败”！
或者，她根本就把殷九提出来的拿纵横交换“他”的这个要求当成了他的意思？
一双长眸中墨色变幻，看似温温凉凉的目光却分秒必争地胶着在她单薄的背影上，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小菀，跟我走。”
蔺谨晟的视线也早就重新回到了她脸上，他当然第一眼就看出老四受了伤，“小菀，我们回去吧？”
华菀就那么笑了一下，“介不介意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他把话说清楚？”
数秒之后，蔺谨晟薄唇轻启，“好。”
“我在前面等你。”说完，他抬脚与她擦肩而过。
一动未动的华菀看不见两个男人之间的眼神交锋。
只听见蔺谨晟用淡然如常的语气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这个时候，就算她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快艇飞驰过海面的奔腾声。
是追杀尉司衍而来的人！
偏偏，她还没得到蔺谨晟一个明确的回复。
思忖之间，身后似有动静，仓促一转头，只见尉司衍肩膀一晃，眼看整个人就要倒下去，“——尉司衍！”
“你怎么样？”她即刻飞奔过去扶住了他，一双眼睛在他身上不断搜寻，“你……伤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