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会儿，尉司衍才翻了翻嘴皮子，“他娶的是苏挽。”
殷九撇了撇嘴，“苏挽也好，华菀也罢，反正我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蔺三。”
“四哥，你就放过自己吧！”
尉司衍不作声。
殷九调整了一下坐姿，没骨头一般窝进沙发里，双脚往茶几上一搁，一脸惫懒，“我可是连程欢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这阵子，那丫头可没少为你掉眼泪！”
他将双臂枕入脑后，放空双目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脑子里浮现出程欢雾蒙蒙的一双水眸，挥之不去。
仿佛下一秒，那句话就会从她的粉唇里跳出来的，令他突然一阵烦躁，“你看看咱俩，都成难兄难弟了。”
尉司衍很快斜睨了殷九一眼，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是因伤得福？”
“要是没挨这一枪，你这会儿只怕该在十几个礼仪官的悉心教导之下一遍遍预演大婚当天的流程了吧！”
殷九只管阴着脸，不吭声。
尉司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确定程欢掉的那些眼泪里，就没有……”
“四哥！”殷九的表情明显不自然起来，“好好的，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都跟你交过底了，当时我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殷九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四哥不也一直认为云楚楚是最适合我的吗？”
他交换了一下两条腿的上下位置，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不适合的女人，更麻烦。”
过了半晌儿，尉司衍的视线才重新落到殷九脸孔上，“那就让她变得适合！”
其实从看到检查结果的第一时间，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要把天宇集团稳稳当当地交给殷九，当然，还有纵横。
殷九很快坐直了身子，“四哥……”
尉司衍抬手示意他什么都不必多说，“你也是时候该弄清楚，你心里头最放不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
蔺谨晟抵达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尽管疲累，华菀却丝毫没有睡意。
听到外面车子的响动，她举步走到了落地窗前。夜色昏聩不明，将她的一张脸模糊而清晰地投映在正前方的玻璃窗上。
神情清冷，眉目如刻画。
很快，她从中看见了一双墨色翻涌的凤眸，深邃而鲜亮，凛冽而专注，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逐，甘心溺毙其中。
额头抵上冰凉的玻璃，她心中疼得一片模糊。
但她并没有让自己沉湎太久，在蔺谨晟走进来之前，她已经收敛了情绪。
两个小时之前，华澈给她们发来了云消息。
这里的确是蔺谨晟的地方，明天的婚礼也是势在必行。
华澈因为反对这场婚礼，已经被雷梓焱限制了行动自由。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心里却始终很平静。
“小菀。”很快听到蔺谨晟叫了她一声。
华菀应声转过头去，蔺谨晟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之前那一套，举手投足之间也和平时全无分别，她却毫无预兆地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当时，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但她应该相对早一点猜到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在他问她是谁的时候随口报了郁婳这个名字。
画面交替之间，蔺谨晟已经走到了她近前，“抱歉，我回来得太晚了。”
她有意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猜你应该不是打算让唐心做我的伴娘，对吗？”
蔺谨晟始终从从容容地迎着她的目光，听她这样问，更是直接将她的右手轻轻牵过来握在手里，“你的伴娘总共有六位。蓝歌会代替霍惊鸿，其他四位，也是我父亲生前的另外四名养女。”
——纵横集团五花旦？
的确很意外，但是，也不难想象。
这也就是说，蔺时年去世之前把一切都替他安排好了。
蔺时年早就预备好了今日，他比谁都知道尉司衍对纵横的志在必得！
这或许就是殷九坚持让她以整个纵横集团去换取尉司衍“遗体”下落的最根本原因。
蔺谨晟的语气清淡如常，眸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第六位伴娘，是盛方曦。”
这意味着，盛方曦当时主动找她，根本就是蔺谨晟事先安排好的。
这一点，她其实也早就有所联想。
四目相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弯了弯唇，算是笑了一下，“你想用这个阵容来告诉殷九，纵横牢牢掌握在你手中？”
“还是想告诉我，只要我向你开口，你可以为我做到任何事？”
蔺谨晟一点点用力握紧她的手，看似波澜不兴的眸光渐渐升温，“都是。”
这一刻，两个人都觉得没有必要再掩饰了，“小菀，你会改变主意吗？”
她亦坦然，“不会。”
他丝毫不情愿放开她的手，“唯有我将纵横拱手相送？”
华菀一分一寸地看进他眼底，缓慢而有力，只觉得仿佛有什么……远远近近，明明灭灭。
的确是截然不同，但是仔细看，又好像……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样的隐忍而汹涌。
一样的深沉而绝望。
那是爱。
这是第一次，她直面他的爱。
她试着伸手抚上他的脸，完全没有发觉，有清泪从她眼底猝然滑落，“我会尽最大努力，不让你后悔。”
他只是看着她。
这样的话，她不可能有力气说第二次。但是他相信，她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尽全力去做到。
他深信不疑，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这样的话，华菀的确没有勇气说第二次，但绝不是因为自信他一定会选择她。
而是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蔺谨晟伸手覆上了她抚摸着他脸颊的这只手，“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小菀，我不会让你后悔。”
……
第二天上午十点，一别三年之后，她终究见到了叶微澜。
叶微澜双眸中有深重的歉意，“我到底还是辜负了你的信任。”
“没有。”华菀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她仍然平坦的小腹上，“你把华澈照顾得很好。”
“微澜，谢谢你。”她重新看着叶微澜白皙而略显疲惫的一张脸，真心真意道。
“可是我伤害了华澈。”叶微澜眸中晶莹一闪，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
华菀温温和和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澜，你现在才在撒谎，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