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娟抱着大大的一包资料，从空高大约有三层的国行大厅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周围是各式各样的来办各种业务的人。每个人或急或缓着，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无助和绝望。
还有透心的冷。
杜修娟快步走出国行大厅，她认为，是大厅的大理石地面让她觉得冷，出去了，见着太阳就好了。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暮春初夏之交，空气里已经透着些燥意。杜修娟抱紧双臂站在阳光下，只是身上的冷意不减。
于是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欣欣，妈妈觉得有些不舒服，先去趟医院再回行里。”
“国行这边不肯给行里授信贷款，这条路现在走不通。黎明那边你再去聊聊，昨天聊的那条路，还得继续走。”
“其它的等我从医院回来再说。”
杜修娟在给关欣打过电话后，身上那种冷的感觉又像是好了些。她抱着资料快步回到车里，在驾驶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医院。
*
关欣在接到杜修娟的电话后，不及问她哪里不舒服，便被挂断了电话。接着就被不断接近来的电话和冲到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给淹没掉了，完全没有机会再回拨回去。
“是的，让警察处理。”
“工作人员在营业部里清扫现场，每个营业部的现金储额再捋一遍，最快速度做报表发给我。”
“三天内能抽多少资金出来？”
“是的，能抽多少抽多少，全部提供储户提现。”
“资管部，你马上将行里的固定资产清理一下，去其它行做抵押贷款，贷款到位后，补进理财帐户。”
“行长在医院，你们去医院找她？”
“你们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帮行长做事的？有事都要找行长，自己有点儿脑子行不行，现在缺现金，只要有现金，能抵的抵、能卖的卖，听得懂我的话吗！”
关欣几近崩溃地大吼了一声后，会议室的其它人都抱着本子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对着不停响着的手机，继续焦头烂额着。
“都是一帮废物。”关欣看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恨不得直接掐掉。但在这个时候……
唉，她多希望一切回到从前，她只用做一个会花钱的千金小姐。
这个想法让她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是那五年的安稳消磨了我所有的意志？还是我原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适合职场？”
“苏锦辰，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的。你若需要一个煮茶添香的主妇，我可以；你若需要一个事业伙伴，我也可以。”
“可是……现在我真的有些应付不了了。而你，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关欣抓起手机，伸手抹了眼角的眼泪，换上一脸职业的笑容后，这才接起电话：
“您好，我是关欣。”
“是的，银行现在出了些问题，是有些麻烦。”
“对，这正是我想说的，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您在定投里的钱，我想给您提出来放在活期帐户，当然，您的收益我们会按定投产品每日的盈亏数据给您做计算。在定投到期时，按市场数据给您结算。”
“这当然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大额理财客户都懂得银行运作的原理，不会因为我们现金流出一点问题，就怀疑银行要破产了，拼命的挤兑。也正因为储蓄客户的不懂，所以柜台挤兑不可避免的会发生。”
“我们现在已经申请国行的低息贷款支持，同时也将GB大楼进行抵押贷款，为的就是保住理财客户的存量。储户来去自由，我们是没招了。”
“是啊，如果GB破产，真的……我们是双输。按法律理财盈亏自负不兜底，到时候我们想负责，也无从负起。”
“行的行的，您先考虑，我先给已经同意的客户做转资手续。”
“是的，为了保障客户的利益，转资需要签一个同步市场盈亏结算的协议。”
“您考虑好了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亲自给您办理。”
“……”
关欣放下电话后，低头看着电话里的号码，愣愣的发了半天的呆后，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客户的逼问下说了什么……
“也许这也是一条路。”
关欣急急的坐回轮椅，摇着轮椅去了理财部。
“现在大家将手上的客户分为两类，50万以下和50万以上，分完后，给50万以下的客户打电话，沟通话术我稍后发在你们的邮箱里。”
“目的只有一个，诱劝客户同意取出理财金额，并约好时间过来行里签约。”
“50万以上的客户将名单发给我和部长，由我和部长亲自沟通。”
“王部长，名单由你审核，确定后到我办公室。”
关欣在理财部交待完事情后，又匆匆回到办公室，将刚才与客户沟通的话术整理好后，发给各理财经理。然后让法务部做了专门的转资合同文本，只等着客户过来签字。
“妈，我们一定可以过关的。”关欣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终于有时间想起杜修娟。只是她虽然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心里却莫名掠过一阵不安。
“怎么不接电话呢？”
“妈，你接电话呀。”
给杜修娟的电话一直处于打通无人接听的状态，关欣心里隐隐的慌张。在始终没人接听后，她突然清醒似的，边打开手机的定位追踪、边摇着轮椅往外冲。
“关部长，这是50万以上的客户名单。”刚到门口，理财部的部长就拿着一沓纸跑了上来。
“这些……这些……好，给他们打电话。”关欣看着理财部长半晌，眼圈募的就红了，但终于还是调转轮椅，回到了办公室。
“小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关欣回到办公室坐定后，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然后让司机拿着她的手机，循着定位去找杜修娟：“行长是中午12点给我打的电话，打电话的时候在国行大楼停车场。她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所以定位如果不是仁爱医院，应该就是国行附近的医院。”
“好的，我这就去。”司机看满眼红血丝的关欣一眼后，接过她的手机，急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