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真够大的啊,他就不怕我给他投毒吗!
“乔瑛你赶紧去侧院领一身新衣裳,等会儿还要替十一王研墨呢。”
“就来,姐姐!”
(四)
乔赢是被毒死的,等我赶到京城的时候毒已经浸到骨子里了,我拿这毒没办法。
“小乔,京城不是好去处,别被它的繁盛迷了眼睛,你这性子就适合待在无拘无束的尘川。”
“还有你施毒解毒的功夫,切莫外泄,别伤害无辜,但哥哥也不要你做好人。”
这是乔赢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两句话。
“你在发什么痴,想死么?”
柳戈冷飕飕的声音飘过来,我恍然回神,漆黑的墨迹扬得到处都是,柳戈的手背上沾了点儿,恐怕衣服上也有。
我不假思索地把他手背上的墨迹搓掉,看他还瞪着我,我又摸了摸他的袖子。
“王爷,您这衣服是黑的,沾了墨迹也瞧不出来。”
柳戈发出一声古怪的笑,他扔下毛笔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罩住了我面前的阳光。
“乔赢聪明过了头,而你又痴傻得令人发笑。”
“本王很难不怀疑你是故意装疯卖傻。”
他突然凑得很近,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乔瑛乔赢,从来就只是一个人吧?”
我还没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一只手冷不丁地贴上了我的胸膛。
柳戈的凤眼微眯,眸中闪过一抹惑色。
“王爷,你摸什么呢?”我咬着后槽牙,拳头捏得像秤砣。
柳戈从容地收回手,脸上看不出一丝愧色:“你们兄妹长得像,声音也这般相似,奇也怪也。”
我在心里把柳戈骂了千遍百遍,临走前没忍住给他上了点儿药。
当天晚上,柳戈浑身起了红疹子,闹得整个禹王府不得安生,我也跟着站了一宿。
整人整到自己头上,这是头一次。
(五)
冬季围猎是皇家最喜欢的消遣,我却觉得无聊至极。
尘川穷得非常纯粹,村里人主要的食物来源就是山上的野物,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尘川人,打猎自然也不在话下。
却也实在枯燥。
我背着箭筒,冒火地盯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柳戈。
怎么不跌下马摔死呢!
柳戈平日里都喜着黑衣,可是今日在冰天雪地里打猎,却偏偏穿了一身亮眼的白。
“走那么慢,想死么?取一支箭过来。”
“是,王——爷。”我一溜小跑上去。
柳戈拉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兔子转眼间便死在了箭下。
他垂眸看向我,目光中带着几分得意,不知是不是身后残雪枯木的映衬,他那张始终带着病气的脸竟然显出几分好看的少年气来。
“我打了兔子,你怕不怕?”柳戈拉着缰绳倾斜着身体,几千墨丝倾泻而下。
我该怕,还是不该怕呢?
反正红烧兔子挺好吃的。
“本王今日高兴,带你出去跑一圈!”
一阵凌风掠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柳戈拉到了马背上,马儿受了惊,嘶吼着往丛林深处奔去。
枝桠像针似的扫在身上,我疼得龇牙咧嘴,可柳戈却像是没有知觉,任树枝刺破了衣裳,丝丝鲜血晕染开来,我听到了他的朗朗笑声。
柳戈疯了,或者说,他从前就不正常,只是此刻更加癫狂。
“王爷,前面要没路了!”
柳戈突然剧烈地咳起来,手里的缰绳跟着脱落,前面——是一处断崖。
(六)
头顶上只有呼呼的风声,偶尔还能听见两声咕咕鸟叫。
我咬牙爬了起来,柳戈就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身上布满了一条又一条血痕。
“王爷?王爷你还活着吗?”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还活着。
“死了才好,死了才好……”柳戈嘴里嘟囔着。
“你死了别拉着我垫背啊。”我拖着他往岩壁下走。
雪越下越大,要是贸然跑出去,先别说有没有野兽,光是这大雪就能冻死人。
“柳戈,我现在要是把你杀了,也算为世人除了一害。”
我拍了拍柳戈的脸,掌掌到肉。
雪光照亮了他的脸,苍白的病气更加明显,他长得确实好看,虽说比起乔赢差了些,但眉宇间若是少些森郁,也算得上英朗。
又想起乔赢,我眉心一沉。
“柳戈,给我哥哥下药的坏人是不是你?”
(七)
我跟乔赢是两个性子,他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但我会为了五斗米弯断腰。
他说我不适合在京城生活,其实最不适合的是他。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都死了才好……”柳戈虚虚地耷拉着眼皮,神情看着认真,可说的却是胡话。
话音刚落,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吐出两口浓黑的淤血。
我突然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凑近闻了闻竟从那血气中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寒石散?
我沾了点儿血细细瞧了瞧,血浓却黏性不足,其中诡异的药香和我在乔赢的药渣中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和乔赢中的毒只差了一味药。
柳戈怎么也会中这怪药?我拧紧了眉头,思绪越发乱了。
走神之际,柳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带着劲风掐住了我的脖子。
“都该死!”他双眼猩红,眼眸涣散,看起来早已失智。
我感到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困难。
“柳戈……赶紧醒过来!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柳戈的手松了些,他歪着脑袋看向我,不清明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
“我是乔瑛,我不会害你!”
“乔瑛……”他嘀咕了一句,手也渐渐放松。
“对,我是乔瑛,不是坏人。”我轻轻哄道。
趁着柳戈出神,我咬牙捏紧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呼,世界安静多了。
(八)
给柳戈服下两丸镇心的药后,我扒下了他的狐裘。
岩壁下虽说能挡些风寒,可冷意依旧不减,我盖着狐裘还是瑟瑟发抖。
没办法,只能把柳戈的外衣也一并扒了下来。
这大冷天的,至少也得活一个人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睡梦中还算踏实,我梦到自己掉进了鸭舍,毛茸茸的小鸭子将我团团围着。
好温暖啊。
“再养肥点儿做烤鸭吃……”
我咽了咽口水,想到滋滋冒油的肥美鸭肉,我口水都要流成河了。
“乔瑛。”
鸭子都张着嘴巴说人话了,好神奇的梦啊。
“你想死么?”
鸭子突然飞走了,我着急地去抓,一睁眼却看到柳戈的脸近在咫尺间。
而我的手,正抓着他的头发。
至于姿势,那就更加玄乎了。
半边身体都挂在柳戈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种药的缘故,他的体温比一般人高了许多,也难怪我会抱着他睡着。
“王爷,你终于醒了!”我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热气顿时没了。
柳戈单手撑地,散乱的头发垂到了地上,而他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儿血色,看他咳嗽我都担心他把自己咳死了。
我半跪着替他顺气,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识好人心,我紧了紧狐裘。
他拧眉看着我,因为咳得太厉害,他的眼眸跟着红了一圈。
“本王的衣服,为何会穿在你的身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只穿着内衬衣的柳戈,连忙扯下衣服。
“王爷,这……这事儿是这样的!”
我一边帮他回想昨天的事情,一边想着如何狡辩。
“……我又帮您处理了伤口,但是王爷向来宅心仁厚,尤其体恤弱小,见我冷得瑟瑟发抖,于是您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我。”
我摸了摸眼睛,蹙眉继续说:“我哭着求您穿上,可你……可你说我是乔赢的妹妹,不能让我冻着!”
嘤嘤嘤,都提到乔赢了,我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怀疑我。
“我不敢违背王爷您的意思,只能含泪穿上,这一夜都没敢合眼,也就是天亮后才睡了会儿……”
“闭嘴。”柳戈打断我的话,蹙着眉头穿上衣服,起身后又不耐烦地将白狐裘扔给我,“本王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