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州似乎察觉到了秋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药瓶收进了怀里。
他今天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衫,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袖子都被染红了。
夜北赶紧拿来伤药帮沈锦州重新包扎伤口。
当纱布被剪开的时候,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露了出来——又长又深,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骨头,看着就让人心疼。
可就是这样的手,刚刚还稳稳地托住了秋兰,没让她真的跪下去。
这份力量与坚韧,让秋兰不禁对沈锦州多了几分敬畏。
秋兰心里五味杂陈,她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现在肚子不痛了,可以回家了吗?”
沈锦州的脸色依旧冷峻,倒是夜北,转头狠狠瞪了秋兰一眼,似乎觉得她太无情了——刚吃了沈锦州给的药,又见他受这么重的伤,居然连句感谢和关心都没有。
但秋兰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愧疚的,她任由夜北瞪视,见沈锦州没有开口阻拦,便抬脚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噌”的一声,剑刃出鞘,夜北手持长剑,剑尖直指秋兰的脖颈:“你不能走!”
如今的夜北与三年前大不相同,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哪里还有半点小厮的影子。
秋兰没有与他争执,只是回头望向沈锦州。
“让她走。”沈锦州简短而有力地命令道,他的眼神比剑光还要冷冽几分。
僵持片刻后,夜北收剑退到一旁。
秋兰离开后,夜北忍不住问道:“少爷,她出现在吴家,这分明说明她当年就是受人指使。您这三年来吃的苦、受的罪,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被她在马车上的几句鬼话给打发了?”
沈锦州低头看着自己重新包扎好的手腕,语气淡漠:“三年都过去了,不必急于一时。”
自从那天见过沈锦州后,秋兰便忙得不可开交。
月底了,她得忙着核算账目,给大家分发月钱。
虽然沈锦州是月底才来的,但吴大人对他极为重视,所以秋兰也给他和夜北都算了整个月的工钱。
然而,两人却迟迟没有来领钱。这天,秋兰终于得了空,正打算托王管事把月钱转交给沈锦州,刚走出房门就恰好撞上了他。
今天,他换上了月白色的棉麻长衫,显得格外清爽,墨黑的发丝用同色的发带简单束起。
虽然眉眼间依旧带着几分清冷,但唇色略显苍白,添了几分病弱之气,整个人也因此柔和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跟在他身后的夜北,对秋兰投以不善的目光,仿佛随时都在警惕着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问道:“听说领月钱需要本人签字画押?”
秋兰点了点头,按照规矩,为了避免出错,府里的月钱都是要求本人亲自来领取并签名的。
于是,她引着沈锦州进了屋。
这间屋子不大,紧邻着柴房,时不时还能听到府中杂役们的说笑声和玩笑声。
屋内陈设简朴,仅有一张床、一张方桌和一只简陋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帕子和木盆。
但即便如此,屋子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心生宁静。
由于屋内没有多余的椅子,秋兰便没有请沈锦州坐下。
她从抽屉里取出银两,然后翻开账簿,翻到写着沈锦州名字的那一页,示意他签字。
沈锦州却轻轻拉开桌前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伸手欲取账簿,秋兰连忙按住,轻声细语地说:“先生的月钱是三两,您的仆从则是一两,总计四两银子。您只需在这签字即可。”
账簿中记载着府中的诸多机密,自然不能让外人随意翻阅。
秋兰巧妙地用手掌遮住了大部分文字,只露出“祁北言”这三个字。
在江州安定下来后,秋兰终于有了闲暇时间练习书法,但她的字迹依旧不尽如人意。
沈锦州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好奇地问道:“谁教你这样写我的名字的?”
而且那也并非他的真名。
这句话不经意间勾起了秋兰的回忆,她想起了在灵山寺时,沈锦州曾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
她的思绪不禁有些飘远。
而沈锦州已经拿起了笔,想要再次握住她的手,引导她写字。
秋兰猛然回神,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指尖微微蜷缩着。
最后,沈锦州还是拿走了账簿,随意地翻阅起来。
秋兰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便也不再坚持。
这本账簿详细记录了府中的日常开支和店铺的盈利情况,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锦州看得入迷,但显然身体抱恙,不时地轻咳几声。
回想起之前秋兰腹痛时,自己还吩咐夜北给她烧热水,而现在自己咳成这样,秋兰却像根木头似的站着,连杯水都不肯倒,真是够绝情的。
他翻书页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突然问道:“这账簿上怎么没见吴家的人情往来记录?”
自从那天沈锦州回来后,秋兰心里就琢磨开了。
他既然是以假身份进入吴家,肯定是有别的目的,而不是专程来找她的。
现在他又问起吴家的人情账,更让秋兰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秋兰如实答道:“人情往来的事情,都是夫人和大人一起商量的,我通常不插手这些。”
“那去年吴大人四十大寿时收的礼呢?”沈锦州追问道。
“那些礼物都有专门的册子记录,而且那时候我刚进府不久,还不认识什么人,都是王管事在负责记录,我只是在旁边帮忙唱了一下礼单。”秋兰解释道。
听到这里,沈锦州终于放下了账簿,开始签字。
按手印的时候,他又咳了一声,突然说:“吴大人的生辰快到了,陪我去挑个礼物吧,别人送过的我就不重复了。”
其实沈锦州哪里是真心要挑礼物,他这是想借机让秋兰把之前别人送的礼物都背出来,好探探她的底细。
签完字后,沈锦州领了月钱,又让夜北进来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