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奴婢觉得冷……”
沈锦州猛地从梦中惊醒,眼前的景象瞬间消散——那具被长发遮掩、泡得肿.胀的女尸不见了,耳边那哀怨的哭泣声也戛然而止。
窗外依旧漆黑一片,但沈锦州却再也无法入睡,于是他起身来到院中打拳。
随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沈锦州身上的衣物已被汗水浸透,隐约勾勒出他坚实的肌肉线条。
夜北见状,担忧地劝道:“少爷,您昨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大夫说您要是睡不着,一定要记得喝药……”
然而,沈锦州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径直走到井边,打了一桶冷水从头浇下。
这深秋的天气已颇为寒凉,他这样做,简直就像是在自我惩罚。
早餐过后,沈锦州和夜北一同来到城外河边烧纸。
河风凛冽,点燃的纸钱化作漫天飞舞的火星,很快便化为一缕缕青烟,随风飘散。
沈锦州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孤寂,他的眼神中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这三年来,沈锦州就这样矛盾地活着。
他既渴望能再次找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又不得不按时祭奠着她可能已逝的亡魂。这种矛盾与挣扎,让他的生活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之前相中的小院被抢先一步买走了,顾言动作挺快,又给秋兰找了一个新的住处。
这新院子坐落在城外,紧邻着一条河,环境那叫一个清幽,独门独院的,风景美得没话说,就是房子稍微旧了点,得自己掏腰包翻新一下,这活儿可不轻松。
秋兰对这院子有点挑剔,正跟顾言讨价还价呢,突然,一大团黑黢黢的纸灰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弄得满地都是。
顾言赶紧跑去关窗,秋兰瞅着地上的纸灰,眉头一皱:“这河里没少淹人吧?”
“瞎说什么呢!”
顾言一听就不乐意了,以为有人故意搞破坏,气呼呼地冲出去想找人算账,结果在不远的芦苇丛里发现了两个人影。
“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
顾言气势汹汹地走过去,袖子都卷到胳膊肘了,准备好好教训一顿,结果一看清是沈锦州,立马就蔫了。
最后一张纸钱烧完,沈锦州站起身,淡淡地问了句:“有事?”
顾言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公子,您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打扰的。我这不是带人来看院子嘛,突然纸灰飘进来,我以为……嘿嘿,没想到是您在这儿。说起来,您和那位兄弟还挺有缘的,他本来也看中了您买的那个院子……”
沈锦州懒得听他啰嗦,翻身上马就走了。
等秋兰走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两道影子嗖的一下就没了影。
地上的纸灰还在,顾言也瞒不住了,只好忍痛割爱:“李三兄弟,这院子确实有人先一步在这儿烧纸了,不过你放心,我再给你便宜点,六两银子怎么样?”
秋兰摇摇头:“算了,顾大哥,你还是帮我再找找别的吧。”
那满地的纸灰让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些事,如果她当时没能活下来,今天或许就是她的忌日了。
从河边回来,秋兰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回到府里,王管事又找上门来:“后天大人休息,要在家里宴请新来的教书先生,李三你会做帝京的菜不?”
秋兰以前在威武将军府当丫鬟的时候,跟着厨娘学过几手,这次宴客,她特意做了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肘子和香气扑鼻的蟹粉狮子头。
不过,做菜的时候她就感觉肚子不太舒服,做完去茅房一看,原来是葵水来了。
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落水之后,秋兰的宫寒病症愈发严重了。
尽管她早已将大夫开具的调理药方烂熟于心,坚持服用了一年有余,但每当葵水来临之时,那份痛楚依旧让她难以忍受。
王管事本想带她去宴厅露个脸,好让大人们知道她的功劳,可秋兰却连忙摆手拒绝,脸色苍白地说:“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怕是昨天吃错了东西,麻烦您帮我向大人请个罪。”
话音未落,她已是满头大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王管事见状,关切地问:“怎么疼成这样?不会是中毒了吧?要不要我立刻去请大夫来?”
秋兰强忍疼痛,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回去躺会儿就好。您快去招待客人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说完,她便捂着肚子,一步步艰难地挪回了房间。
而在宴厅里,江州州府吴永京正热情地与沈锦州交谈着。
由于祁北言是吴永京岳父的得意门生,沈锦州虽然顶替了他的身份,但吴永京对他并无丝毫怠慢,反而更加殷勤地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
然而,无论吴永京如何努力找话题,沈锦州始终保持着冷淡的态度,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几杯酒下肚后,吴永京也自觉无趣,便安静下来专心用餐。
江州人偏爱辛辣,宴桌上的每道菜几乎都加入了辣椒。
沈锦州望着满桌的佳肴,却有些无从下筷。
就在这时,王管事端来了两道特别的菜品——水晶肘子和蟹粉狮子头,并热情地介绍道:“这是老爷特意吩咐厨房为先生准备的家乡菜,请您品尝。”
沈锦州夹起一块肘子送.入口中,顿时被那软糯的口感和奇异的甜香所吸引。
这味道如此熟悉,仿佛瞬间将他带回了遥远的家乡。
他猛地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要知道,自从离家之后,他已经将近四年没有尝到过这种味道了。
他连忙又夹起一块肘子,目光急切地望向王管事:“做这道菜的人是谁?”
王管事误以为沈锦州对那道肘子情有独钟,连忙为秋兰邀功:“大人,这道菜啊,是我特意请咱们府里的账房先生李三帮忙做的。您别看李三是个账房,他可见多识广,啥都懂。自从他来了咱们府上,咱这府里的事儿啊,是越来越顺当了。”
沈锦州一听“李三”这三个字,耳朵里就像炸开了锅,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这三年里,他四处打听,问过无数人是否认识李三,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那偷出来的文书上写的名字,或许根本就不是“李三”。
但现在,这个名字却如此真实地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让沈锦州激动得几乎要窒息。
他着急地想知道这个“李三”究竟在何处,是否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然而,他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嘴巴张不开,腿也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