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江州城,寒露后的细雨为这座古城披上了一层初冬的寒意。
秋兰从梦中猛然惊醒,胸口一阵隐痛,连忙灌下两大杯凉水,才渐渐缓过神来。
她又梦到了沈锦州,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绕却又心痛不已的人。
梦里,他身着囚服,浑身血迹斑斑,受尽酷刑,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质问为何不去为他作证。
梦境的尾声,沈锦州竟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声声控诉她与宋寒依合谋害他,那绝望与愤怒的眼神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秋兰轻轻揉了揉脖子,确定那只是一场梦,心中却五味杂陈。
天已微明,她迅速整理好自己,束起胸衣,用眉笔将眉毛描得浓密些,换上男装,便出门而去。
自从被朝廷通缉以来,秋兰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直到去年年底才在江州找到了容身之所。
她利用沈锦州偷来的身份文书,在州府大人的府上谋得了一份账房先生的差事,总算是安定下来。
这一年来,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最近,秋兰看中了一座小院,觉得环境清幽,正适合定居。
江州虽地处大夏最南端,丘陵环绕,山路难行,土地也不肥沃,但这里的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让她倍感舒心。
然而,好事多磨。
秋兰原本与顾言约好了要买下那座小院,就在他们院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才知道有人出了双倍价钱捷足先登了。
顾言一脸歉意地告诉她这个消息,秋兰虽然心中失望,但也明白买卖的规矩,只能无奈接受。
“没关系,”秋兰摇了摇头,努力保持平静,
“麻烦你再帮我留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小院吧。”
顾言连忙应承下来,而秋兰则转身离去。
她虽然在州府有吃有住,还有独立的房间,但毕竟女扮男装多有不便,若能有一处自己的小院,自然是再好不过。
就在秋兰离开后不久,沈锦州带着夜北悄然出现。
他们手持官府文书,从顾言手中接过了那座小院的地契。
顾言在递交地契时,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不禁多看了两人几眼,注意到沈锦州袖口处的湿.润,心中暗自揣测这位公子是否受了伤。
“公子,您没事吧?”顾言关切地问道。
沈锦州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然而,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与坚毅却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顾言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只见沈锦州眼皮轻轻一抬,那眼神冷冽得如同锋利的刀刃,直刺向顾言,让他瞬间有种被饿狼锁定的恐惧感。
顾言连忙改口,赔笑道:“哎呀,是我鼻子出错了,胡言乱语,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沈锦州没再多言,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径直走进了屋内。
夜北则接过地契,对顾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没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顾言一听,如释重负,连忙告退。
夜北进屋后,发现沈锦州已经脱下外衣,正用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处理伤口。
昨晚与那些训练有素的土匪激战,沈锦州的胳膊不幸中了一刀,此刻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夜北心疼地上前帮忙包扎,低声问道:“少爷,您觉不觉得这衡州州府和那些土匪之间有什么猫腻?”
沈锦州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随后,沈锦州换上了一件靛青色的旧锦衣,这件衣服虽已有些年头,甚至有些地方都洗得发白了,但他却情有独钟,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着。
见沈锦州又要出门,夜北忍不住劝阻道:“少爷,您昨晚一夜未眠,现在又受了伤,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但沈锦州却坚持要去,夜北无奈,只好紧随其后。
两人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家成衣铺前。
沈锦州进店后并未浏览衣物,而是直接走向柜台,询问伙计:“请问你们东家是不是叫李三?”
伙计一听这话,心里直犯嘀咕:这人找人不去官府,怎么跑成衣铺来了?
他刚想开口反驳,但一抬头对上沈锦州那双深邃而冷漠的眼睛,顿时被那股无形的压力震慑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摇了摇头,说:“公子怕是认错了,我们东家姓张名山,并不认识什么李三。”
这三年间,沈锦州已无数次听到类似的回答,心中早已波澜不惊。
他不动声色地在柜台上放下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语气清冷地说:“把你们东家和铺子里的绣娘都叫来,我要定制几身衣裳。”
那银锭子圆滚滚的,少说也有十几两重,伙计见状,连忙跑去传话。
夕阳西下,夜北跟在沈锦州身后,从最后一家成衣铺走出。
掌柜不甘心,仍追着喊道:“公子,我家的绣娘手艺可是江州一绝,价格又公道,您不妨先做一身试试?”
夜北面色一沉,将掌柜拦下,掌柜这才骂骂咧咧地返回店内。
夜北追上沈锦州,低声劝道:“少爷,这些琐事以后交给属下去办就好,您何必亲自劳累……”
沈锦州斜了他一眼,夜北立刻意识到自己多言,便不再说话。
这三年来,每到一处地方,沈锦州总要走遍所有的成衣铺和布庄,他近乎疯狂地想要再次见到那个既无音讯也无踪迹的人。
——
秋兰刚回到府中,便遇到了急匆匆的王管事。
王管事焦急地说:“李三,老爷特意从帝京为少爷请来了一位了不起的先生,明日就到。夫人吩咐要准备些好东西迎接,你先给我支十两银子吧。”
秋兰立刻取了银子交给他,王管事又提议道:“帝京来的先生眼界高,我挑东西也没个准儿,李三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选选?”
王管事为人和善,对秋兰多有关照,秋兰爽快答应,随后两人一同采购了一堆物品,将屋子布置得井井有条。
次日,秋兰在屋内核对账目。
中午,王管事拿着剩余的银两来记账,他忍不住抱怨道:“这京里来的先生真是不一般,满腹经纶不说,那气势也是吓人,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心里发怵。咱们少爷虽然顽皮了些,但也不必找这么严厉的先生来教吧。”
秋兰对主子的事情向来不多问,只是温和地笑道:“先生严厉些也是好事,老爷定是希望少爷能成大器。”
说到这里,秋兰突然想到那位先生来自帝京,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顺口问了一句:“对了,那位先生怎么称呼啊?”
王管事年纪大了,记性确实大不如前,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记起来了,那位教书先生叫祁北言。”
不过,他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这位祁北言先生外表文弱,内里却气势逼人的反差,不禁小声嘀咕:“这名字听起来多温和啊,怎么人跟名字这么不搭呢?”
秋兰对此却不以为意,她心想,无论这位教书先生是强是弱,只要不是她心中牵挂的那个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