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男儿就算在战场上牺牲了，遗体也得运回家乡好好安葬，怎能让他长子长媳的坟茔孤零零地留在外面呢？
“皇上已经点头答应此事了，他刚坐上龙椅，父亲这时要皇上改变主意，皇上可就得为难了，以后二弟四弟跟皇上之间，恐怕也得生出嫌隙。”
沈锦文明白，威武将军对孝道看得极重，自己是没法跟他争辩的，只能让威武将军在君臣之义和自己之间做个选择。
毕竟，之前威武将军已经在自己和锦州之间做过一次选择了。
威武将军瞪着沈锦文，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儿子怎敢，只是儿子前半辈子活得太拘谨了，现在南越已经归顺大夏，儿子想活得洒脱一些。”
沈锦文平静地看着威武将军，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就像一棵即将枯萎的老树。
他按照威武将军的期望，成了一代名将，为家族的荣耀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对得起沈家的每一个人，所以也没人能留住他。
威武将军嘴唇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离开书房后，沈锦文又去祠堂上了香。
新皇上对威武将军府十分器重，在他回京之前，特意命人修缮了沈家祠堂，还用调了个金佛像供在祠堂里。
沈锦文在祠堂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后便看到了沈锦云。
他脸上的疤痕淡了些，当了父亲后，气质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在望月楼订了位子，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沈锦云边说边走过来搭住沈锦文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羁。
沈锦文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他们还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少年。
但很快，沈锦文就清醒了过来。
他没有抗拒沈锦云的亲近，温和地问道：“锦州呢？”
接风宴上他就没看到沈锦州。
“大理寺最近又接了个案子，他正忙着审讯呢，”
沈锦云凑到沈锦文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锦州审讯的手段可狠了，我家岁岁一见到他就吓得直哭，大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岁岁？”
沈锦文心里纳闷，沈锦云立马就傻笑起来：“岁岁是我闺女，已经七岁啦，她又萌又机灵，还会给我揉揉肩捶捶背，大哥你要是见了，肯定也会超级喜欢她……”
一提到女儿，沈锦云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沈锦文静静地听着，眼睛里都温柔了起来。
心想，秋兰要是下辈子投胎，也能碰上特别疼她的爸妈吧。
两兄弟在望月楼一直等到大半夜，才见到沈锦州。
他从大理寺刚回来，身上那股子冷劲儿，就像是永远化不了的冰疙瘩。
一进门，沈锦文就闻到了血腥气，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沈锦州还没等沈锦云开口呢，就先自罚了三杯酒，然后才看向沈锦文说：“恭喜大哥胜利归来。”
沈锦州现在变得沉默少语，沈锦文本来就不爱多说话，三个人坐在一起，就沈锦云一个人在那滔滔不绝。
这么多年没见，就算是亲兄弟，也感觉生疏了不少，沈锦云只能聊些小时候的趣事。
“大哥你还记得不，锦州八岁那年还尿床呢，他特别好面子，怕被人笑话，大哥还帮他洗过裤子呢。”
“锦州那次落水后大病了一场，身子骨就变得特别弱，在学堂没少挨欺负，大哥一有空就偷偷跟着他去学堂，谁要是这时候不长眼欺负锦州，大哥肯定得把他胖揍一顿。”
“还有一次……”
沈锦云说个没完，沈锦文打断了他：“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沈锦云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干了杯里的酒，摆弄着酒杯问：“大哥这次回来还走吗？”
“嗯，”
沈锦文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等皇上继位大典一完事儿，我就回衡州。”
仗都打完了，沈锦文也不用亲自带兵了，他回衡州，就是为了那个已经走了很多年的人。
十二年过去了，沈锦云早就不反对那门婚事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向沈锦文举了举杯。
“我祝大哥一路顺风。”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还不忘踢了沈锦州一脚：“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愣着干啥呢？”
沈锦州现在名声在外，坏得都快臭大街了，但沈锦云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他一点也不怵。
沈锦州也端了杯酒向沈锦文敬酒。
“家里的事我会料理好的，大哥以后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沈锦云又拉着沈锦州猛灌了不少酒。
到了半夜，沈锦文和沈锦州一个人合力，把醉得跟滩泥似的沈锦云给架回了威武将军府。
柳言还没睡呢，一听到动静，立马带着小厮把沈锦云给抬进了屋，又叫丫鬟去弄醒酒汤和热水。
柳言给沈锦云脱了鞋袜，正准备帮他洗脚呢，结果被沈锦云一把抓住了手腕，给拽进了怀里。
一股子浓烈的酒味直冲肺腑，柳言吓了一跳，使劲在沈锦云胸口捶了一拳：“你个酒鬼，快放手，别碰我！”
沈锦云不光没放手，还把人抱得更紧了，脑袋往她脖颈里一埋，就这么睡着了。
沈锦文和沈锦州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碰见了佟霖雅派来的丫鬟。
“夫人很挂念大少爷，特地让少夫人吩咐厨房备着醒酒汤和热水，大少爷要是还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找院里人去做。”
军里条件差，沈锦文也不挑，目送着沈锦州和那丫鬟走了。
沈锦州黑着脸回了扶云院。
屋里灯还亮着呢，佟霖雅正对着账本发愁，见沈锦州进来，赶紧放下账本迎上去，想帮他脱衣服。
沈锦州躲开了佟霖雅，冷冷地警告：
“我跟你说过，好好当你的世子夫人，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我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吧？”
沈锦州语气相当不好，眼里也满是厌恶，但佟霖雅跟没事人一样，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准备热水，自己转身去倒茶。
“夫君成婚时也答应过我，会给我世子夫人的体面，不让外人看我们夫妻的笑话，大哥心思细腻，我多关心夫君一些，也是怕他发现什么。”
说着，佟霖雅把茶递到了沈锦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