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悠久有着千年文化底蕴的北城,见证了几个王朝的兴衰,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保留完好的古建筑,建府路上那一座将军府就是其一。
站在府前,入目是青墙青瓦,紫红色的旧木大门,古铜色的门锁。府宅分三排正房,主楼共两层,不论是浑厚的横梁,还古式的屏风,都透着历史的厚重,院内古木参天,有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旅游团在这边参观,讲解着府邸的历史——
它曾是明朝一位将军居住过的府邸。
谢怀遥这次接到新的委托,对方给她发了封邮件,想请她修复一只翡翠如意吊坠,并约她在这里见面。她抬腕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正想要不要给连乐青打个电话问问她那边案子的情况,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望去,那古树下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竟然是严格。
严格一早就看到了她,她的气质原就古典,这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裙子,裙摆处绣着木槿花,一头乌黑厚亮的长发落在腰部,与这宅子交相辉映,恍若天成。
严格觉得心中一漾,久久难平。
“你怎么来了?”谢怀遥微微讶异。
“你真应该多出来走走,这宅子与你的气质相得益彰。” 严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笑容十分由衷,或许是因为他不常夸人,故而每次都让人觉得发自肺腑。
谢怀遥觉得今天的严格有些古怪:“严格,你不要告诉我那封邮件是你发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严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不是请连小姐帮忙以工作为由将你请出来,恐怕你现在还在工作室里和那些古老的零件碎片斗争。”
他说得没错,修复工作从来枯燥而乏味,需要恒久的耐心和毅力,谢怀遥又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她永远都记得父亲带她去见师父第一天,师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先磨磨性子吧。
后来她听到师父和她的父亲谈话,师父说孩子清秀单薄了些,干我们这一行,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华。
她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师父和父亲失望,事实证明,她是个能吃苦,也肯用心的孩子,常常埋首伏案没日没夜,加上性子静,少了些现在年轻人身上的浮躁。
而严格全然不同,他是个理工男,热爱运动,打球、登山攀岩,游泳、滑雪……涉猎甚广。
大二暑假,他和几个同学打篮球回来,约好去李新阳家的四合院喝酒斗地主,几个臭汗淋漓的大男生有说有笑、嘻嘻哈哈穿过一条一条老旧的胡同,胡同口传来一阵叮铃声。
就在这时,李新阳忽然一把抢过严格手中的篮球,飞快地弯腰,一个大力投掷,篮球贴着地面飞滚了出去。
叮铃声越来越近了,胡同的拐角处,有人骑了辆自行车正往这边而来,骑车的女孩,看到这凭空飞出的篮球,连忙紧急刹车。
有人吹口哨起哄,推搡着李新阳:“喂,李新阳,干吗呢?你这追女孩子的套路越来越幼稚了。”
“他这是被人美女拒绝了,挟怨报复呢!”
“真的假的,李新阳在学校里不是少女杀手吗?还有被人拒绝的一天。”
严格也隐隐听说情场高手李新阳最近栽了,被一个女生当面发了好人卡,不由得有些好奇,想看看那女生何方神圣。
谢怀遥骑车技术还可以,加上刹车及时,人没有摔着,她车头一拐,踩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傍晚的胡同里吹起了穿堂风,她的黑发挑了一些用一根缎带绑着,再简单不过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那一刹那,严格的心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单车上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她……是谁?” 严格问李新阳。
李新阳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篮球,说:“我们四合院的古董修复师老夏的徒弟。”
“古董修复?”严格觉得惊讶,心里想,现在还有年轻女孩学这个。
那时严格身边也不缺女孩,染着一头金灿灿头发,穿得张扬的女孩,天天来看他打篮球,跟人说是对他一见钟情。
严格笑了,在他看来感情是两个人志趣相投,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可是,不能否认,第一次见到谢怀遥,她身上那种沉香古玉一般的气质便吸了他,他觉得她和自己认识的其他女孩不太一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严格开始经常找机会来四合院找李新阳,偶尔遇到谢怀遥,多数时候,她的单车声,叮呤叮呤,像一首乐曲,有时她弯腰在天井里打水,有时,她坐在树荫下,手中捧着本《华夏美学》看得认真,仿佛周围的时光都是静谧的,任何人靠近都是种打扰。
不久后,严格在他家附近的跑酷俱乐部看到了谢怀遥的身影,最初,他觉得讶异,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后来发现,那确实是她,而她身边多了个女孩。谢怀遥看了眼手表,跨上单车,回头对身后奔跑着的女孩喊:“你有五分钟时间,追上我,超过我。”
这一刻,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文静的脸上有了一丝不符合她年龄的严厉。
严格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掩藏在她清雅神秘的外表之下的,又是怎样的灵魂?
可越是这样,越是想要了解她更多,他想方设法朝她靠近,为了不露心迹,联系了报社以采访古董修复师为由,请她帮忙让他师父接受采访,以为她会高兴,谁知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语气婉转温和中透着不容商量:“抱歉,我师父这个人严格保守,不太喜欢被人打扰。”
严格不死心:“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们在默默地为文物的保护、传承做出贡献,不好吗,你能帮着和师父说说吗?
“古人精细,可能一辈子就做一两件东西。不管有没有人记住我们,这个职业都是师父这一辈子的选择。所以,还请回吧。”她语气坚定。
但两个人到底是认识并成了朋友,而今,并肩走在这千年古宅之中,严格忽然开口问道:“怀遥,我记得你曾说过,古人精细,可能一辈子就做一两件东西。每一件古董和文物身上都有前世今生,那人呢,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我信。”谢怀遥想也没想地回道。
“怀遥,”他忽然轻声地唤他的名字,问得有些急切,“那你曾来过这里吗?”
谢怀遥摇头。
严格眼底黯了黯:“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刚工作那年,我曾经陪一个美国的客户来这儿参观过,那天回去,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身着铠甲、手持弓箭,见到一个穿着古代服饰面目模糊的女人,牵着小孩子在树林中嬉闹,醒来后。梦里的内容我记不真切,只是那种悲伤在清醒后依然挥之不去,仿佛亲身经历,更奇怪的是我认得女人手上那一枚翡翠戒指。”
谢怀遥惊讶:“是你在找的那枚翡翠戒指吗?”
“正是。”严格点头,“听我妈说,祖爷爷临终前把戒指传给了我,他让我妈告诉我,等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将它送给她。”
“那后来呢,你遇到了吗?”两个人走到了一处假山旁。这里虽然是人工景致,却有被古代匠人营造出天然感。迷你的小桥、流水、人家、树木,在喷出的水雾中,朦朦胧胧,亦真亦幻,仿佛前世久远的记忆。
此刻此景此人,是否早已见过?
“遇到了。”他温和的眉目间有什么情绪迅速聚拢,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他的心上。“后来,我还是会做那个梦,梦到那个奇怪的女子,可是,怀遥,就在昨晚,我终于看到了梦里的人的面容。”
谢怀遥感觉到此刻的严格目光有些发烫,她好像忽然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般,不自在地打断道:“严格……”
他却控制不住,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那个女子是你,怀遥,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这世上只有你能牵动我的喜怒哀乐。”
谢怀遥愣在原地,严格事业有成,她以为他只是要求高,却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喜欢她,却也一直守着界线,克己守礼。
他害怕她说他只是个被自己的梦迷住的疯子,也害怕她会像当年拒绝李新阳一样将他拒之门外,可是,遇见她以后,他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是圣人,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见她,就仿佛冥冥之中有种力量牵引着他,走向她……
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祖父这枚戒指找回来,是因为那是她准备送给谢怀遥的礼物。直到今天,戒指失而复得,他决定不再等了,他要将这一切告诉她。
让她知道,他魂萦梦牵的人是她,故而,他在电话里请连乐青帮忙。
按照他们原先说好的,这个时候,Keely会送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可是他朝谢怀遥身后望了望,Keely的身影却迟迟没出现。
“不好了。”连乐青忽然飞奔而来,她眼神惊慌,带着深深的歉意,“严先生,怀遥姐,Keely被人打晕了,戒指……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