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何筠说出事实,“刘禾已经死了。”
叶佩杉整个人颤了一下,像是一根脱力的皮筋。
秦珞隔着暗色单向玻璃看着她的脸,也不知是不是秦珞的错觉,叶佩杉脸上似乎多了很多细微的褶皱,眼角的下垂也愈发明显。
那种支撑着这具光鲜皮囊,不是胶原蛋白和玻尿酸,而是一种十分强大却近乎盲目的自信。
正是这种东西,让叶佩杉误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被警方抓到。
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
警方没花多少时间就从叶佩杉交代的地点搜出了X光片和凶器,还拿到了苏蕴仪勒索叶佩杉时的录音。
听到这段录音之后,一直死撑着不肯开口的苏蕴仪,终于承认了自己隐匿证据和敲诈勒索的事实。
在这个案件里还有个人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个人就是关昱。
“说吧,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和叶佩杉之间的事的?”齐大历问。
“早就已经知道了,”苏蕴仪双手环抱在胸前,艳红的唇角牵扯出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冷笑,“他这个人聪明得很,一直觉得我和叶佩杉之间不对劲,后来他追到我了,我和他真真假假谈了两年恋爱,始终也没跟他说过这件事,要不是刘禾实在联系不上,我也用不着让他叫人去跑那一趟。”
“然后他就猜到了你和刘禾的关系?”
“是啊。我说了,他这人很聪明。”
“那物证线索呢?”
“是他在刘禾家里翻出来的,他平时没少巴结叶佩杉,对叶佩杉这么些年的经历清楚得很,一看那些东西就立马想到了邱博容被杀的事。后来他趁我喝醉了套我的话,我迷迷糊糊全说了,醒来之后我和他分手了,然后他就勾搭上了佟夏那个贱人……可这个渣男他哪会放过我啊?是他让我把物证故意曝光出来,找叶佩杉要公司股份的,不然就曝光所有的事。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坐在这。”
齐大历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掀起眼皮:“都这个时候了,相互推卸责任有意思吗?”
苏蕴仪冷哼一声,没说话。
“有件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父亲林建源,当时并没有得绝症。”齐大历斟酌着开口。
他选择了一种相对委婉的方式,没直接说是叶佩杉伙同那个医生间接害死了林建源,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苏蕴仪一下子接受不了会精神崩溃。
然而事实证明,他实在高估了苏蕴仪的道德底线。
“我知道,那张X光片我早就找人看过了,上面的肿瘤应该是良性的,开刀治好的几率很大。”苏蕴仪说。
齐大历脸色微微变了变。
苏蕴仪嗤笑:“齐警官,你该不会以为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吧?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傻。林建源是不是得绝症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反正都已经死了,难不成我还要为他报仇?
我成年之前连见都没见过他,我上个大学连学费都差点交不起的时候他在哪?我妈被我爸打的时候他在哪?我兼职打工差点被人卖了的时候他在哪?他活该得脑瘤把命卖给别人,这是他这辈子欠我的!”
“你知道他那些亲戚为什么和他断了来往吗?”齐大历问。
“我怎么知道?”苏蕴仪一脸没好气。
“因为当年把老宅推翻重建的时候,他们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在宅基地底下发现了不少文物,有些还是青铜器,在黑市上能卖不少钱,林建源这人一根筋,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公安局上报了国家,大钱没捞着,一家人只得了几百块钱奖励和一面锦旗,所有人都恨毒了他。”齐大历说。
苏蕴仪一脸嘲讽:“这么蠢,该!”
“他在停车场当保安的时候和人结了梁子,是因为不肯把进去躲雨的乞丐赶跑,觉得人家可怜,狠不下这个心,见别人去赶还想拦着。”齐大历接而道。
苏蕴仪有些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不过他是你爸,有些事我觉得你该听一听。这样的一个人,十几年也没去找你,不应该是故意的,在那之前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女儿。”齐大历说完,合上了手里的记录本。
苏蕴仪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大历站起身:“行了,就到这。老余,你带她去看守所。”
“那关昱那个人渣呢?”苏蕴仪恶狠狠地问。
齐大历脚步顿了顿,头却没回:“急什么,他在留置室里待着呢,该关起来的一个也不会少。”
走出审讯室前头的过道,迎面正遇上陆崧泽和何筠。
“怎么样?”陆崧泽问。
“已经审完了,可以交差了。”齐大历这话听着像是松了口气,脸却依旧紧绷着,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个叫林建源的凶手。
那人心地也算是善良,为什么会做出杀人的事?
或许是因为叶佩杉这个人太能说会道,把出轨的邱博容说得心肠歹毒仿佛本就该死,而林建源觉得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该做一件“替天行道”的事……原以为不仅能“替天行道”,还能让自己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结果苏蕴仪却正是因为这件事进了监狱。
齐大历不是个迷信的人,可有句话他觉得很对——这世上的恶果,大多都是人种出来的。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同样刚完成一次审讯,何筠看上去就比他明朗多了,明显没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陆教授,我可算是知道齐队为什么总说没你不行了,要不是有你在,我审那个叶佩杉还真审不下去……”
齐大历听在耳朵里,一点也不懂得安慰人:“知道就好,你还嫩着呢。”
何筠做了个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鬼脸。
齐大历转目看向陆崧泽:“陆教授,一会儿你是回湖岸世景还是?”
“回湖岸世景。二胖半天没吃东西有点饿了。”陆崧泽道。
“二胖二胖,”何筠一看这只猫就忍不住伸手要摸,“下次再来警局玩啊,我给你带布丁吃。”
见了秦珞软萌的小鼻子小脸,齐大历脸色也好看了那么一点。
“这都胖成什么样了?再吃就成球了。”不审案的时候,他说话一向没个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