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尤栖谷,叶九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人在路上走,魂却飞走了,脑子里闪现一个又一个片段混乱的片段,理了理逻辑。
“师父是不想让我知道伤心的事,所以没告诉我父母惨死,只说是在路边捡到的我。盛银华,我知道你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可是我又如何再如平常地看待你呢?为什么世人如此,为了一个物品,为了无畏的野心和欲望,不惜做杀人放火,抛妻弃子,违背天理的事,他们没有良心吗?”叶九歌回想起除魔大会上各个表里不一的脸,想起甘墨为了得到圣灵珠竟然给师父下药,想起贾枫眠为了登上金仁门门主之位,不惜抛弃妻子,直到盛银华的父亲为抢夺圣灵珠,杀死她的父母,“那么我身为灵珠的传人,守护灵珠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说那位最最厉害的前辈的结局是咎由自取,那么盛银华又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萧琳儿做错了什么?”
叶九歌身心俱疲地走在街道上,不知道去向哪里,只是木讷地往前走。迎面一个馒头摊主追逐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手里紧抓着两个馒头拼命往前跑,撞到了走在路中间的叶九歌,他边跑边说“对不起”,又向前跑远。
“站住,你别跑!小子,你给我站住!”馒头摊主追赶道。
摊主突然的声音唤醒了叶九歌。
馒头摊主跑过叶九歌身边的时候被叶九歌抓住了胳膊。
“别追了,我给你钱。”叶九歌把铜钱放在摊主手上。
馒头摊主掂吧掂吧铜钱,看了看叶九歌,再看看跑远的小男孩:“哼,饿成那样还那么有劲,喂,好心人,要不你把他以前抢的馒头也一并给了吧。”
“多少?”
“十五文。”
叶九歌又数了数十五文又多数了五文放到摊主手上:“他要是还来吃,我再包他五文的馒头吧。”
摊主道:“行!施主要是想吃馒头可到我前面的摊位上。”
“嗯。”
馒头摊主回去了,叶九歌又继续向前走,那位抢馒头的小男孩回头看摊主不再追了,有人替他付了钱,便停下来回头看着叶九歌,待摊主离去后,追上叶九歌,道:“小姐姐,谢谢你!但是你的钱我暂时还不上。嗯,你可以给我一个地址,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一个地址……”叶九歌重复道。
她现在归属何地呢?
叶九歌道:“不用你还了,但是你要答应姐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男孩问道。
“以后不可以做坏人。”
“偷东西算是坏人吗?”
“嗯……”叶九歌想了想,“就是不要做违背道义、愧对良心的事。”
“违背道义?愧对良心?”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叶九歌问道:“你没有父母吗?”
“没有了。”
叶九歌道:“我介绍你去天一派好不好?那里可以学功法,每天都能吃饱,就不用再过提心吊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然后呢还能学本事,学了本事,长大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能吃饱?”
“对,而且还有很多师哥师姐,他们人很好的,那是姐姐以前待过的门派。你叫什么名字啊?”
“好呀好呀!”小男孩高兴道,“我还有一个妹妹,也能一起去吗?”
“能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道:“我叫阿成,所有人都叫我阿成,姐姐也叫我阿成吧,我的妹妹叫小美!那要怎么去呢?”
叶九歌指着方向教小男孩路线:“到那个地方只要问一下镇上的人就行了,呐,这个是你的盘缠。”又掏出一块碎银给小男孩,道,“我会跟那里的人打好招呼的,你尽管去就好了!记住了,那个地方叫‘天一派’。”
小男孩双手接住银子:“我记住了。姐姐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叶九歌一直没有关注自己:“哦!没有。”
小男孩道:“谢谢姐姐!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做个好人!”
“嗯,去吧。”
“姐姐,再见!”
叶九歌向他摇摇手再见,小男孩走后,叶九歌想到自己:我该去哪里呢?
周流光一直跟随在她后面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回忆起自己的过往:
周流光的回忆:
七岁的周流光在街上被一大群人追着,其实只是比他年长几岁而已,个头已经很高,他不停跑不停跑,可是小小年纪的他怎么跑得过大人呢,终于被逼在角落,小大人们拿着棍棒,一步步逼近,那时没有出现像叶九歌这样的人帮他,他在街上是被欺负的对象,周流光手上的馒头摔出去很远,粘了灰,但是周流光眼里只有这个馒头,他努力地爬过去想要抓取这个馒头,不懂得用保护的姿势,此时双腿就被棍棒啊石头啊打断了,他最终拿到了馒头,断骨的痛却无法忍受,慢慢地就发烧了,迷迷糊糊的,自己不知道是发烧,只知道是得病了,可是也没有区别,反正是没有条件看病的,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以为会慢慢死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麻木。
直到他的师父出现,发现了这个孩子,发现他发着高烧,嘴唇干裂,双腿布满血迹,实在是可怜,救了他。
周流光的小时候,怎么没有一开始就遇到像叶九歌这样的人?
小男孩走后,悲痛之感仍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似要把叶九歌淹没,走着走着,她看到曾和盛银华、周流光、楚罗希、洛双双一起住过的客栈,便信步进去坐下。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招呼道。
叶九歌道:“一坛本生荒走。”
“好嘞!一坛本生荒走!”
“快点!”叶九歌催促道。
不一会,酒和碗便拿上来了。邻桌几个登徒子见叶九歌一个人喝酒,便色眯眯地凑上来。
“小娘子,怎么能一个人喝酒呢,多扫兴,来,哥几个陪你,好不好啊?”
“酒,如果不能与知己之人共饮,那么,我宁愿一个人喝。”
叶九歌既不与他们动手,也不骂他们,只是很认真地回答他们的话,反而让几个登徒子坐下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登徒子道:“那我们是不是你的知己之人啊?”
“滚!”
“嘿,一个小娘们,你这桌空着,我们偏要在这桌吃!”
这时,周流光走进来,一掌拍在桌子上,便有一股劲力向几个登徒子攻去:“没听见吗?滚!”
登徒子纷纷捂着肚子,畏惧地看了周流光一眼离开店铺。
叶九歌道:“周哥哥,你来啦,来,一起喝一起喝!掌柜的,再上一个碗,再多来几坛!”
周流光道:“九歌,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你先吃些东西,我再陪你喝好不好!”
叶九歌道:“是啊,你一说我就觉得好饿哦!”
周流光道:“小二,上菜!”
叶九歌道:“周哥哥,你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原来我娘也是个大美人!”
叶九歌吃一口饭,一口菜,喝一口酒,把酒当汤就着喝。
迷迷糊糊间,叶九歌影影绰绰地看到:
盛银华捏着她的下巴说:“我不许你招摇过市!”
“哎呀哎呀”。
关于他的记忆一旦被唤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选美大赛开幕式的晚上,他们躺在草坪上,盛银华说:“我要正式娶你为妻,把你永远永远地藏在古渊教。”
叶九歌说:“啊!”
他说:“你愿意吗?”
“我……愿意。”
他说:“那就不要去取圣灵珠了,拜访了江医师后我们就直接成亲吧,我迫不及待了!”
叶九歌双手捂着脸,害羞道:“这么快!我还没心理准备……”
盛银华掰开她的手,吻在她唇上。
叶九歌满嘴是饭却没有下咽,她趴在桌上早就不能自已,可是回忆还在不断追溯:
烟花争先恐后地绽放,叶九歌也高兴地为烟花欢呼,光芒映在两人的脸上一明一暗一明一暗,叶九歌转头看向盛银华的侧脸,踮起脚第一次吻上他的面颊。
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在盛银华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两人的视线里只有对方了。
叶九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说可以欺负还。”
盛银华轻轻捧起她的脸,慢慢低头吻她。
他说:“九歌,这一刻我等了好久好久。”
他牵起她的手沿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往人少偏远处跑去……
画面再次跳转:
在皇宫与巫师大战之后,当时她还卧在床上,要盛银华吃药。
盛银华慢吞吞地拿住调羹。
“快点呀,”叶九歌催促道,拿过他手里的碗,调羹堵在他嘴上,“我喂你!”
盛银华呆呆地看着叶九歌,木讷地张开嘴,将药吞下去。
喝了两口,随后他拿过叶九歌手里的碗,放到旁边的凳上,将她扑倒在床上,彼此的脸都放大了,眼里只有对方,不需要言语。
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已经深入人心,突然地抽离,原来会如此地痛,叶九歌排解不了,所喝的酒都化作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一点也没把她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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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叶九歌端着一个酒瓶,一个人坐在旅店的屋顶喝酒,旁边小熊猫和小石头也拿着小酒瓶坐在旁边,回忆再次如泉涌。
也是在同一个屋顶。
“那你喜欢我吗?”
“有一点喜欢吧……”
“就只是一点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把弄着自己的衣带。
他搂过她,把她靠在自己肩上,望着月空:“我会让你更喜欢我的,然后我们让我们的孩子好好玩!”
“我们的孩子?”她睁大了瞳孔,捶打他,“谁跟你有孩子了!”
可是此时身边空空如也。不是的,我很喜欢你。呵呵!叶九歌不自觉地冷笑了一下。
还是屋顶的场景。
他说:“他天资卓越、仪表堂堂,那我是什么?”
“啊?你啊……”
“对啊,我是什么?”
她挠挠头:“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他道:“顺嘴那么一说才重要呢,说明在你心底里最好的那个人就是他吧!”
“也不是,就是.....”她觉得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就干脆亲上了他的脸,“这样可以了吗?醋精。”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是醋精啊!”
“好你个叶九歌!”盛银华把她抱进屋里。
叶九歌迷迷糊糊间想把头靠在想象中的盛银华肩上,却落空,整个人从屋顶上翻落下去。
“主人——”见主人即将摔落,小石头和小熊猫一手拿着酒瓶一手做挽留状。
周流光准确地把她接住,将她打横抱着来到她的房间,把她轻轻平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子,叶九歌抱着酒坛子,毫无睡相地睡着了。周流光想拿掉酒坛子,但是叶九歌抱得很紧,轻轻盖上被子。细细地看了会她的睡颜,手不由自主的触摸她的容颜。
“九歌,他能做的我也都能做!以后,让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周流光俯下身慢慢靠近叶九歌。
小石头小声对小熊猫说:“完了完了,我们主人要被非礼了!”
被周流光听到了,他停止了动作再次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了。
叶九歌吧唧嘴,面带笑容,进入了梦乡。
梦境:
在叶九歌第二次回古渊教,盛银华终于把她认出来后。
她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看到盛银华放大的脸和略显深情的表情。
他说:“我好想你。”
梦境又跳转了,睡梦中的叶九歌笑得窃喜。
在古渊教,叶九歌学会了瞬移术,盛银华挑衅她,于是她偷袭他,近身肉搏又打不过,盛银华抓着她的两只手把她越拉越近……
还有,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遇到蜚兽之前,叶九歌被蛇咬了,盛银华迅速点了她穴道用功法帮她析出污血,完成后面无表情地回到原位。
小石头道:“大熊,你说主人在笑什么?”
熊猫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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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盛银华突然回到古渊教另穆离有些措手不及,他整个人毫无生气,发丝有些许凌乱不像以前那么光鲜亮丽,深色的服装也能看出黏糊糊的,应该是沾了血迹。
任谁也看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穆离询问,盛银华只是说“没什么。”
婉菊催着换衣服盛银华也不理,径直来到之前与叶九歌喝酒的亭子,拿着一壶酒往嘴里灌着,如今却只是他一个人。
半醉半醒间仿佛叶九歌就坐在对面,伸出手忍不住去触碰,却什么也没有。
爹,你去了哪里,你能不能回来告诉我一切不是你做的,对,不是你做的,你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呢?我要去找九歌,把事情说清楚,说清楚……娘,你为什么不要孩儿了?孩儿好想你……
盛银华记起了盛乾再次临走时的场景:
“父亲,您又要走吗?”
“华儿,我最放心不下就是你,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也能够放心去了。”
“您要去哪?”
“你爹欠了好多债,要去还债了。哈哈哈,去周游世界。”
“父亲,您什么时候回来?”
“华儿,让爹好好看看你!”
盛银华想起父亲、母亲,最后想到叶九歌。喃喃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