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静一静,但又不知道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在天一派僻静的小路上,手里握住了一直随身携带的他送的玉石小人,很想哭一场,他伤得那么重,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如今自己是一派掌门,又怎能像小孩子那样毫无顾忌呢?如果师父在的话,她一定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一时间思念师父和想他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无从排解。
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委屈的感觉,但并没有人欺负她。
周流光看起来好得很,她一点也不着急去操心他,收拾了下心情,叫了天一派的医师,回到周流光的寝室。
屋里没人,走了?
告白失败也不用突然搞失踪吧!还好他武功高强,不然该担心他了。
这样也好,拉开一点距离,避免尴尬。
让医师先回去,独自一人回到偏殿,以他和周流光的关系,这都不算什么。
就是他走后,叶九歌觉得空落落的。
现在楚罗希和洛双双去闯荡江湖了,以前和她一起玩的知字辈弟子现在碍于身份也不便玩在一起了,而周哥哥和他都不在身边。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她叶九歌接下来应该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天漫长的日子,原来曾经能天天在一起的日子是如此奢侈。
可是,她也明白,虽然她已经答应了师父接手这个掌门之位,但心中似乎仍存有希冀,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她仿佛看到了师父曾经的生活就是她日后的模板,太可怕了,她叶九歌能经受住这种“青灯古佛”的日子?
叶九歌把母亲留下的萤石项链、楚罗希送的迷你版风筝、周流光送的小狗挂件、还有他送的石头人依次排开放在自己略显空荡的办公桌上,开始胡思乱想。
曾经周流光坐的位置仍然堆满了文件,像一封封奏折,仿佛他还是低头在那里忙碌,因为大多数内容她看不懂,所以后来她也不翻那些奏折了,现在闲来无事,坐到他的位置模仿他看奏折,看起来比较费劲,随便翻了两翻,放弃了。
回到自己的位置,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她继任掌门已经这么多天了,全派上下基本都是严九檀在打理,她几乎没有行驶过一个掌门的责任,平时弟子们的功法也主要是他在教授,她深知一个门派功法水平是极为重要的,于是决定抽时间考校一下他们学得怎么样。
“知知,通知全派弟子,现在全体在操练场集合,我要抽查他们的功法!”
叶九歌站在台上,道:“平时都是你们的严师哥教你们功法,不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学得怎么样?回去后有没有好好练习!好功夫是立派的根本!你们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今天,我要进行抽查!”
“啊……”
“谁学会了天一九式?”叶九歌问道。
其实有不少弟子已经基本学会了天一九式,只是他们不知道叶九歌有什么用意,故都犹犹豫豫左顾右盼地举手:“我……我……”
“学会了就是学会了,没有学会就是没有学会,这里是天一派,不需要你们有任何防备!”叶九歌厉声道。
“我!”是那个叫阿成的小男孩。
“上来!”
小男孩半蹦半跳地来到台上,年轻人真是充满活力啊!
“你才来天一派半年,就学会了天一九式?”叶九歌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直接问道。
叶九歌自知自己算是资质比较好的,虽然不是全部时间都在练功夫,前前后后,她也是花费了五六年时间才算掌握了天一九式,那虽是天一派最基础的招数,也是最经典的招数,他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在半年内学会天一九式的!
“嗯。”小男孩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叶九歌点点头:“行,那你现在给大家演示演示。”
“好。”
说罢叶九歌和严九檀退开几步给阿成让出空间。
小男孩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没有丝毫的怯懦,而是深吸一口气,便自信大方地展示天一九式。
做完最后一式他已大汗淋漓,压着呼吸做了个收势。
叶九歌在旁边看的明白,阿成的天一九式几乎没有内劲,只有招式,在实战中毫无杀伤力,这些招式也是需要花时间反复练习才能做到流畅,如果要求有内劲,确实不可能在半年内练成,只能说比三脚猫功夫好一点,但还不算入门,虽然略显粗糙,但能够看出他极有天赋并且很努力才能完成这些。
仿佛是为了刻意在她面前表现似的,阿成做完这些扭头看着她。
确实,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也算是学会了。
“谁来对战他的天一九式,可以用任何招数。”叶九歌问道。
稀稀拉拉有几个弟子举手,叶九歌原本想选跟阿成年龄差不做的弟子,可是这个阶段的弟子一般也只学了天一九式,没有明显意义,于是她挑了一个知字辈弟子,要求只能用招数。
阿成应对这个知字辈弟子明显吃力,每过几招,叶九歌就一边教阿成同时教授其他弟子天一九式其中的奥妙。
每个人练起天一九式体悟都有细微的区别,她想起了在古渊教治眼睛期间,盛银华与她对练,盛银华从他的角度寻找天一九式的破绽,同时探寻叶九歌不曾感悟到的天一九式的深奥之处,天一九式在他面前展露无遗,同时他也教授她古渊教的功法心诀,两个门派的功法进行了充分的友好的交流。
就像当时,现在,叶九歌站在阿成的角度教授他天一九式更多的御敌技巧,站在知字辈弟子的角度告诉他天一九式的弱点,并告诉大家如何应对。
严九檀在一旁看了暗暗叹服,其实在此之前他对于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叶九歌心中是不服的,他们两个都是甘溪的得意弟子,严九檀又比叶九歌资历长,一直以来也都是他协助管理天一派事务多些,叶九歌从来不理这些,她又下山大半年,回来就继承天一派掌门之位,只能认为是甘溪偏心,之前是尊重师父的意思,而且他确实一直以来与小师妹的关系比较好,后来叶九歌在武林盟主大会上展露了实力,他又信服了些,之后叶九歌把权利完全交给他,他亦没有异议,此时看到叶九歌一招一式从各个层面解说天一九式,如此透彻,才彻底信服,这个小师妹的实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远超过他。
叶九歌现在传授给弟子的招数许多来源于盛银华,那会她在古渊教治眼伤,闲暇之时盛银华便与她对练,而且盛银华还教她如何通过感知周围气息的流动来判断对手的行动,有他在她更不慌张,所以当时他的声音和气息更显得清晰而放大。
此时此刻叶九歌每讲解一式总会浮现他的身影,她压抑着这种感觉,加快速度分析。
记得练到第八式的时候,叶九歌犯了一个的错误,盛银华很生气,斥责了她,语气严厉又充斥着担忧,急得叶九歌想抓下眼睛上的布跟他对质,盛银华抓下了她的手说:“继续。”
招式一招招地过,练到第八式的时候,叶九歌情绪很快上浮,他的声音、他当时的语气如此清晰,他的气息也仿佛尤在身边,再也控制不住,便匆匆讲了结束语:“今天就讲道这里 ,大家回去好好巩固,明天晨练我继续教大家!”
她扭头就走,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径直回到偏殿,自和他分别以来,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也没有哭过……那些功法,他现在还能练吗?此时此刻他一定很希望她能在他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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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因为不加防备叶九歌险些失态,第二天晨练有了准备便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她思索着她在古渊教学到的功法要不要教给大家,因为她深知古渊教的心诀亦有奥妙之处,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再一思索,她若问古渊教要东西,无论是前教主还是现教主会不给吗?于是也消除了顾虑,向弟子们传授了古渊教的心法口诀,只是未说明是古渊教的,与天一派的招数有相辅相成的效果。
叶九歌集中三天教授了功法之后就需要弟子们自己练习了,之后几日叶九歌上午在偏殿,午后小憩一会,之后便待在藏书阁阅读各种话本,藏书阁比天一派大殿还要高半座山,在天一山更深处,所以如果弟子要汇报什么情况还要爬半座山,大多数事情在严九檀那里就消化了,也基本没人来打扰她。
藏书阁有一张石床,天一派也没什么事,只需隔数日再指正一下他们的修炼成果就可以了,于是有时叶九歌索性就在藏书阁过夜了。
藏书阁有一位管书的大爷,叶九歌想看什么书就请大爷推荐。
所以,这个日子基本就是:打坐、看书、睡觉、跟大爷喝茶聊天。至于吃嘛,修仙之人本来也不需多食,大爷也会做饭,她就蹭吃一点。
藏书阁位于深林,周围空气清晰,绿植环绕,鸟声清脆悦耳,雨天雨珠会淅淅沥沥地落在窗前,时而雾气环绕,实在让人心静。
这个当掌门的日子,还是很舒服、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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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您看起来比我师父还要老,不会比我师父还要长一辈吧?”
“我比你师父还要长两辈。”
“啊!那我应该叫你师太吧?”
“你还是叫我大爷吧!”
“哦”
“大爷,您知不知道有相术啊?”
“嗯。”
“我一看您的面相就知道您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要不您给我讲讲您的经历吧?”
“我七岁来到天一派,从打杂做起,后来慢慢接触功法但资质平平……”
这个故事要不就是大爷讲着讲着睡着了,要不就是叶九歌睡着了,因为大爷的语速太慢了,要不就是两人都睡着了。
有一天,叶九歌看到《石头记》这本书,跑来问大爷。
“大爷,这里有个林黛玉认为: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而贾宝玉只愿常聚,大爷,您更认同哪一个呢?”
“我啊,我更希望聚散有时,但命运往往使我们聚散无常。”
叶九歌沉默不语。
“你是喜聚吧?”大爷问道。
“当然了。我觉得我们来这世上一遭当然要欢欢喜喜的,一个人多没意思。”
“烟花易冷啊,你师父用掌门之位将你圈在这天一山,也许有她的用意。”
“大爷,如果您知道什么就请告诉我吧!”
“我虽然活那么大岁数也还是没整明白,岂敢发表意见?”
叶九歌托着腮。
“想他就去找他吧!”
“谁说我想他啦!”
“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呀!”
“可是……”
“我比你师傅长两倍,她都听我的话,你当然也能听我的了。”
“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
“不知道说什么。”叶九歌一时间有些凌乱,喝了口茶,道“不行的,不行的,困了困了,我要睡觉去。”
如此闲散的日子,约莫过了十一二日,阿成来得后山禀报,说周报主又来了,找掌门。因为天一派的后山外人不得进入,所以找阿成来跑腿。
叶九歌招呼道:“阿成,来,喝下大爷的陈年普洱。”
阿成迟疑道:“我,喝不太明白。”
叶九歌道:“过来,坐下。”
阿成仍有几分拘谨。
叶九歌道:“那你给我们练下天一九式。”
“好。”听到练功阿成爽快应下便开始起势。
叶九歌和大爷边喝茶边观看少年练功。
叶九歌所指的错误一个也没再犯,招式也带了些劲道,带动周围的些许落叶,可见他这几日是天天在练,加之人聪明,仅仅几天,阿成的天一九式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阿成收势后,叶九歌问大爷:“大爷,您觉得怎么样?”
大爷笑笑:“还差得远嘞!”
叶九歌也笑笑,对阿成道:“以后食堂出了什么新花样,多给大爷送送。”
阿成对这个新任务有点懵,看向大爷,发现大爷很和善,应道:“啊,好!”
叶九歌起身向大爷告辞,与阿成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