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叠叠的高山,一个靠着一个,宛若贪杯的老叟,醉倒于此,也不知它沉睡了几个千年,几个万年。
山下的村寨,一户院落,房屋年深日久,墙面上起伏着岁月的沟壑。午后的阳光温暖非常,院中独苗枣树下,一个老者以书遮眼,小憩于此,享受着上天的恩赐。
睡梦中,老者仿佛回到数十年前。挥手间,攻城略地收复失地;举杯时,笑震苍穹调兵遣将;功成后,卸下戎装藏秘隐居。
一只鸟落在书脊上,一下就将书皮啄了个洞,老者抬手赶走饶了清梦的恶鸟,翻了个身,原本盖在脸上的《玉盘奇门遁甲》掉落在地上。而露出来的脸,却写满了丰功伟绩。
院门之外,一阵‘嗖嗖’的脚步声响,老者未曾起身睁眼,懒洋洋的说道:“有事快说,莫要再饶了我的清梦!”
一个十分恭谦的声音,沉着雄厚,不急不躁的送入老者耳中:“奉三爷命,今日未时初刻起局排宫,运《玉盘奇门遁甲》秘法为村子测算吉凶,可……”
那人欲言又止,惹得老者不悦:“吞吞吐吐,有话快说……”
“弟子愚笨,并未看懂批语,心想应是起局排宫有误,特来求教!”
老者身体仍然未动,只挥手一下,院门竟自动打开。
紧跟着沿用之前的语气说道:“将局盘拿与我看!”
门外之人,毕恭毕敬,双手拖着一块两尺长的布卷。未用吩咐,自觉的在老者面前展开,铺于地上。
轻唤一声:“备好了……”
老者才微睁二目,看向地上那两尺直径的遁甲排宫图。只一眼,却惊的老者猛然起身,指着地上图谱明知故问:“你用的何遁何局?”
“阳遁一局!”
老者看了看天,右手掌心朝下,口中轻喝一声:“起局排宫……”
不知老者用了何等秘法,内力竟汇与掌心。顷刻间,内力如决堤洪流一般,喷溅而泄,在地上刻画出一幅遁甲排宫图。
来者虽然震撼,却未失态。
老者看着四周的图谱,咋舌道:“你没错,确是要用阳遁一局。”
指着坎宫方向再次说道:“而且,我得出的批语,与你得出的批语也分毫未差。同是此句,残龙出海吟江山,幼虎归山啸绿林!”
来者俯身上前,顺势看向坎宫,脸上的肉不由得一颤,略显惊恐却仍持谦敬状态说道:“弟子愚昧,并不懂此句何意,请三爷赐教!”
“只怕不是你不懂,而是不敢明说吧?”
那人后撤一步,躬身施礼:“三爷言重了……”
老者也没多说,只问了句:“春儿现在何处?”
“今晨跟崔叔家的二小子一起进城了,说是去买些鸡鸭鹅苗,用来丰富村中口福!算着时间,一时半刻也该回来了。”
老者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幽幽说道:“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终未藏住,咱们的客人很快就要登门了。”
“三神器与长生秘药?”那人战战兢兢的问到。
三爷点了点头:“小辈之中,只有你一人知道此事,等下传令时,不得泄漏!”
“弟子谨记……”
看着远处的山尖,三爷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人站在身边,从未挪动半步。
轻咳一声,三爷说道:“传令各户,看好家中儿女,若敌来犯,均不得出战,老头子一人足矣!”
“三爷,三思啊……”那人慌忙跪倒,真切恳求。
三爷负手而立,坚定的说着:“我意已决,传令去吧……”
村外,巨树之上蹲立十三名黑衣蒙面之人,均望向不远处卷起的尘土暗自猜测。
其中一个,乃领袖之人,严声问道:“情报可曾确认,宝藏真的在这儿吗?”
“确已查明,大战之后,宝藏地图分为三份,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回话之人,嗓音尖细,入耳十分不悦。
领袖斩钉截铁的说道:“留下三人,守住这里,其余的人与我一同入村。”
言毕,众人一跃而起,十条黑影朝着村子飞了过去,可见这些人的轻功,绝非等闲。
还不等他们落到村口,为首之人只觉背后恶风袭来,毫无善念。人在空中,无法躲闪,情急之下,只能用腰中佩刀竖在背后。众人耳中只听‘叮’的一声,再看佩刀已断为两半。
众黑衣人随即下落,站稳转身,只见一精壮少年,驾马朝着人群中间疾驰而来。众人躲开飞马,再看留守三人,早已成为棺中皮囊,不知何时躺在地上。
而在树下,还有一骑少年,朝这里张望。
马上少年,闯过人群,急忙拉住丝缰,翻身下马,对着黑衣人群朗声怒问:“大白天穿成这样,出手间又都是杀招,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所谓何事?”
为首之人双眉紧皱,不难猜测刚刚发生了什么,上前一步,点手说道:“侯锦你可认得?”
少年先是一愣,后笑道:“侯三爷,那是我干爷爷,怎么……你们也想认亲吗?”
黑衣人未曾理会,接着问道:“你是他孙子?”
“干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你叫什么?”
“山野一村夫,孟春!”
“我们只找侯锦,念你年幼,逃命去吧!”
孟春面对这样的话,丝毫没有胆怯,而是对着树下的人喊道:“多等我一会儿,你就站在树荫下,莫要闷死了鸭苗,不然过年咱就没有烤鸭吃了。”
手上则从后腰处,转出一口刀,看样式,必是一口宝刀。紧握刀把,这才对面前的黑衣人说道:“你们的身份太低,不配见我干爷爷。”
领袖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等上前,领袖忽然被一只手拦住,那人不以为然的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您歇着,看我三两招之内活劈了他……”
说完,蹬步上前,抽出佩刀,对着孟春的前心刺了过来。
孟春不慌不忙,慢慢抽出宝刀,刀身上刻着醉梦二字,想必这便是此刀的名字。
眼看那人的刀就要穿进孟春的胸膛,哪成想后者忽然大笑:“且看是谁劈了谁……”
话音未落,猛然扬刀而起,由左肋入右肩出,那黑衣人竟连一招都没用完,就被孟春挑为两截。
鲜血喷洒间,众黑衣人惊呼,眼前的少年非同小可,收招之后,面不改色气不喘,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甩掉刀上血,孟春咧嘴笑问:“下一个谁来?”
黑衣人中,有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一起举刀扑了过去。五个人,五口刀,每一刀都是不一样的部位,可说是刀刀致命。
孟春,脸上笑容未失,撤步转身,让过一人,紧接着抬脚一踢,命中一人颈部,只听一声哼叫,那人便不在动弹。掌中刀顺势不停,横扫二人胸口,刀刀命中,力度也是恰到好处。
手翻刀花,踢开障碍,剩余二人也没能逃过宿命。
合刀与胸前,站立脚步,威风十足,低眼看向仅剩的五人,用一种十分傲慢的口气再次问道:“你们五个,想去陪他们吗?”
领袖看着少年,忍住了叫好声,看着孟春精妙的招式,与沉稳的步伐,暗中赞不绝口。
可当他听到如此傲慢之话时,嗤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可惜了这身本事,下辈子学着谦虚点……”
话未说完,领袖协同剩下的四人一起挥刀上前。
孟春本想用相同的招式结果了他们,可未曾想到,这几人的身形如此鬼魅,每个人都好似贴地飞行一般,扭动着腰身如同灵蛇一般。手中刀就如同猛兽的獠牙,狰狞撕咬而来。
仗着自己动作零活,孟春勉强躲过攻击,可身上还是多出来五条口子。虽然不深,但却疼的他是呲牙咧嘴,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不等孟春喘息,那五人用同样的招式再次发起进攻,但这一次却要比上一次快了许多。
孟春口中不削:“雕虫小技……”双腿瞬间发力,躬身腾空。
不想,这五人等的就是此时。只见这五人几乎同一时刻跳了起来,呈包围状围在孟春身边。领袖怪笑一声,五人一起扬刀,照着他的后背劈去。
孟春深知自己在劫难逃,只得硬扛下来,单手用力,转刀与背后,用自己的刀当做护盾,护住要害。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过后,孟春的身体砸向地面,溅起的尘土将他包裹住,高处根本看不到状况。
黑衣人回归原地,看着尘土渐渐消落,里面强挣扎着站起一人,宝刀插在面前的地上,刀身虽被强攻,但并未留下痕迹。
孟春擦着嘴角鲜血,缓慢的摘下左手的护腕。
众黑衣人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都未敢轻举妄动,就这么看着他。
只见他从左腕太渊之位,拔出一根寸长银针,兴奋的狂笑道:“好久……好久没人让我拔针了,你们可要好好的享受,莫要辜负了我做的一切……”
本来已经消散的尘土,忽然又被卷了起来。此刻却是因为孟春内力暴涨外泄,而使得气流乱窜造成的景象。
黑衣人只觉眼前的人突然模糊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这股莫名的力量从何而来,纷纷行功护住命门,生怕自己不留神被对方的内力摧破自身。
孟春如同野兽一般低吼,拔起地上的醉梦,恶鬼一般的朝着他们走来,嘴里得意的说着:“可要好好的享受,莫要辜负了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