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桑璎还懒洋洋地窝在美人榻上没有半分要移动的意思,一边儿的白芨不由有些着急,姑娘该不会是不记得太子爷设宴的事情了吧?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芨见桑璎真的没有要梳妆的意思,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另外三个贴身丫环,昨日里她也已经告诉这几只今日姑娘要赴宴的事情了,怎的这几只也没反应?
面对白芨的眼神,三人眨眨眼,望天的望天,瞧花的瞧花,看地上的看地上,就是不想在这时候上前去提醒美人榻上的那只。
谁都知道,在姑娘冥想之时最是恼恨别人叨扰的,而现在,很明显的就处于闲人勿扰的状态。
白芨不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几人一眼,自己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嘴角,上前朝桑璎福了福身:“姑娘,您是否要梳妆了?”
桑璎闻言,慢悠悠地抬起眼睑看她一眼,半晌不说话,直把白芨瞧得心头发慌:“姑娘?”
闻言,桑璎又垂下了眼睑,懒洋洋地抬起自己染着艳红丹蔻的指甲慢悠悠地打量着,待巳时都过去了一大半,外头枝头停着的鸟儿都扑棱棱地四处惊飞起来时,桑璎这才勾了勾嘴角,扶着白芨的手站了起来:“好了,梳妆吧。”
白芨简直就要给自家姑娘跪下了,这时候才梳妆,早就来不及了啊。
不过姑娘肯去了总比不去来得强啊,白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想来太子殿下也不是个那般爱计较的人。
当桑璎换了身金红锦缎广袖银纹褙子,下边儿一件八幅绣仙鹤褶裙,踩着软底金红珍珠鞋,青丝挽蝉髻,斜插一支赤红点金烧蓝蝶翅步摇,钗环叮当,贵气逼人。
“姑娘,今日要哪副镯子?”金琥打开装着各色手钏镯子的妆盒,微微偏头低声询问。
桑璎抬眸瞧了瞧盒子里的首饰,挑了一只红玉缠枝贵妃镯,又打另一只妆盒里挑了一对银叶流苏耳坠,细细打扮了,这才笑了笑:“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是午时一刻了。”白芨有些心灰意冷地回话,瞧这模样,太子爷估计也早就回宫了吧?
“那走吧,也不好叫殿下久等不是?”桑璎挑了挑嘴角:“这会儿过去,戏才正好瞧呢。”
白芨有些反应不及,只能下意识地便上前扶着桑璎出门。
待主仆一行人到了临江楼,便瞧见在楼前的雕花大门处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那人看见桑璎的青油平顶马车终于到了,忙不迭地堆起笑貌迎了上去:“奴才请姑娘安。”
桑璎戴着帏帽踩着脚凳下了车,看见何叶不由笑了笑:“何公公客气了,快些免礼吧。”
“谢姑娘。”何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上回儿自己在桑璎面前作的是一个膳房伺候的小太监,最后还被认出来了,实在是有些尴尬的事情。
“你家公子呢?”桑璎抬眸瞧了瞧临江楼的牌匾,据说这儿可是整个京城有名的食楼,且此处临江而建,坐在窗边便能瞧见那条流经京都的滔滔河江,美食美景,倒是个惬意的去处。
“公子正在三楼的厢房里,只是……”何叶说到这儿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接下来这话可怎么说的好?万一此事叫太子爷和未来的太子妃生了嫌隙,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只是桑璎却没等何叶纠结完说辞就已经领着人进去了,当小二客客气气地将人带到三楼厢房后,自己便兔子一般地跑了,毕竟向来能到这三楼上来的都已经不是一般的王孙贵族了,这几个厢房可都是专门被包下的,现在他领着去的可不就是当今靖王世子定下的那间?而方才也有一个姑娘进去了,这下子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待小二跑了,何叶这才晃着晃着晃到了三楼,只见桑璎身旁的侍女已经早一步推开了厢房的门,何叶不由摒着呼吸偷偷打量桑璎的脸色,见她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不知为何不仅没能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心下更加忐忑不安。
“臣女请殿下安。”桑璎进门后浅浅笑着给公子渊见了礼,随后才起身朝另一边坐着的少女道了声万福:“惠湘郡主,幸会。”
惠湘也起身回了一礼,两人身后的丫环又互相见了礼,这才在公子渊的安排下坐了下来。
“怎的来迟了这么久?”公子渊为桑璎倒了一杯新茶,一派温和的模样瞧得桑璎不由浑身一凉,还真是不太适应这位爷的温柔。
努力整了整自己的表情,桑璎略显歉意地朝公子渊点了点头:“进来臣女总是身子乏累了些,早间一不注意便睡了过去,困觉醒来已是巳时将尽的时辰了,一番梳洗之下便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困觉乃人之常情,况且今日乃是孤要向你赔罪,你便是来得再迟些也是无碍的。”公子渊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温润如玉,细心周到,桑璎不由扫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惠湘郡主,只见其面上虽还带着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眼里却是寒凉一片。
桑璎不由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惹着了这位祖宗,叫他能这般尽心尽力地给自己拉仇恨,而现在这个明显就不是个头脑简单的,最少也是那种需要打上一段时日才能死的BOSS啊,可是说实话,她真的不需要太子爷您老这般给她刷仇恨。
“殿下大度,臣女惭愧。”桑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害羞惭愧点,既然这仇恨都已经刷上了一个新高度,自己除了顺着这位爷的意,似乎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殿下对桑妹妹倒是真的好到叫人眼红了。”惠湘郡主弯了弯嘴角,一副打趣的模样:“早知如此,我方才就该早早退下的好,省得碍了殿下的眼。”
桑璎心里只有呵呵两个字了,这些皇家的人是不是都那么爱姐姐妹妹地叫唤?伍绮柔叫她姐姐也就罢了,现在这位倒是直接叫起自己妹妹来了,可见这世上没有最大的脸,只有更大的脸,叫她妹妹?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把她从太子妃的位子上踩下来吗?
“惠湘郡主这可是在取笑我了,只是不知殿下几时也请了郡主过来,竟也不和臣女说一声儿,叫臣女半点准备都没有。”桑璎说着娇嗔着瞪了公子渊一眼,仇恨值这种东西嘛,还是没有最高,只有更高的。
闻言,惠湘郡主的脸色不由一僵,只一瞬,便又笑开了:“妹妹这可是错怪殿下了,我可不是殿下请来的,我哪儿能有妹妹的那般福气呢?不过是在下边与殿下撞见了,这才腆着脸上来向殿下讨一杯茶喝罢了,说句没脸的话也不怕你笑话,我幼时不知事,还是唤过殿下几年表哥的。”
桑璎眨了眨眼睛:“这怎么算的上是没脸的话呢,毕竟郡主与殿下确也是有这一层姻亲在的,这表哥表妹的情谊怎么着都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妹妹说的是,只是我却是怕殿下嫌弃我来着了。”惠湘郡主眯着眼睛笑笑,若不是桑璎前几日接了这位的私信,倒还真瞧不出来这也是个心大的。
“确实嫌弃。”此时,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公子渊倏地一开口便是拆台,刹那间,桑璎只觉得房内的空气似乎都流不动了,更别说直接被折了脸面的惠湘郡主了。
“殿下是说笑的……”桑璎觉着自己作为一个未来的合格太子妃,这时候还是要出来圆圆场面的,谁知道公子渊还不等自己一句话说完,便兀自开了口:“孤从来不爱说笑。”
桑璎:您真是可以闭嘴了!
周围伺候的丫环也都默默别开了头,她们实在是不敢去看惠湘郡主此时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白芨终于明白为何自家姑娘昨日听到何公公的传话时脸色并不高兴了,有这么一个开口便能砸场的未婚夫婿,换了谁,谁都不高兴见啊。
“是我叨扰了,方才才想起府里还有些事务未理,这便告辞了,还请殿下见谅。”惠湘郡主站起身,脸上依旧是浅浅笑着,只是微红的眼眶倒叫人觉着有些心疼。
桑璎不由在心底赞了一声,这才是真的影后,受了委屈却故作坚强,情感流露恰到好处,多一份则假,少一分则无,这演技,简直就能甩桑凌那种白莲花几条街,伍绮柔倒是指不定再修炼修炼就能和这位不分伯仲了。
送走了惠湘郡主,桑璎笑盈盈地抬眸看着面前眉目精致惊艳的男子,虽说这个人她爱不得,但叫他给她几分真心,几分情意却是必须的,这样即便是日后新人入宫,她的日子依旧能够春风得意,她的位置也能坐的较为稳当。
“不知殿下方才可是心情愉悦?”桑璎一字一顿地咬着音,尾音娇软,叫公子渊心头不由一动。
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公子渊朝桑璎笑了笑:“不过是报答姑娘的恩情罢了,何来的愉悦?”
桑璎呵呵,不过自己做的事确实也并非很隐秘地藏着,公子渊能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叫桑珞去将惠湘郡主引过来的是她,这也是自己间接着给自己拉仇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