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在殿下的小厨房里伺候的?”桑璎坐在桌边,手里拈着一块糕点:“这些吃食倒是精致讨巧。”
何叶闻言微微弯着身子,话语之间无不将桑璎当成自家主子来待:“回姑娘话,奴才是东宫小厨房里的太监,这些吃食都是今儿个殿下吩咐下来做的,一出炉就叫奴才送过来了。”
“殿下有心了。”桑璎听言放下手里的糕点,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的,倒是一点儿都不像在厨房里伺候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人家说是,那就是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叶见桑璎面前摆着的糕点只有一碟八宝如意糕被咬了一小口外其他的都没用过,不禁有些担忧,若是这桑家姑娘不喜欢这些,那他回去到底该如实禀报呢还是如实禀报呢?
“没有,我很满意,这些点心都是极合我胃口的,只是劳烦公公跑一趟了。”顿了顿,桑璎端起一旁的香茗轻轻抿了一口:“我瞧着公公的衣裳花色挺好的。”
听言,何叶不由心下一个咯噔,随后福了福身讪笑着应了,这才由月楼领着出了东侧殿的门。
一路上,何叶不由仔细想了想方才在侧殿里的场景,半晌,不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桑家姑娘果真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儿。方才她状似无意地提了句自己身上衣裳的花色,其实只是在告诉他,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厨房伺候的人了,这等子的机敏,他就是还想遮掩些什么,都是徒劳。
东宫里,何叶跪在公子渊面前:“回殿下,姑娘方才的糕点只是咬了一口您送去的八宝如意糕,其他的倒是都不曾动过,不过姑娘说这些糕点都是极合胃口的,后来……姑娘还夸了句奴才身上的衣裳花色挺好的。”
闻言,公子渊不由勾了勾嘴角:“好了,你先起来吧,她本就是个聪明的,你这样的瞧着也确实不像个低等的小太监。”
“都是殿下的恩典。”何叶依旧垂着头,并未因公子渊的话而有何失仪的举动。他本是殿下留在宫外打点私人财务的总管,昨日才叫殿下召回宫里伺候,虽说在外头人人都敬着他,他瞧着也是挺有脸面的,但是和在殿下跟前伺候的林泽比起来,那还是差了点儿,如今自己有幸能入殿下的眼,就是当个储秀宫主殿里扫洒的太监那也是可以的。
“以后姑娘的事儿你多上点心,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向孤汇报。”
“是。”闻言,何叶不由心下一惊,怎么瞧着殿下这像是……
不过他能叫公子渊放在外头做个总管那也是个有本事的,有些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也是知道的,这宫里头多的是些不能提不能想的事儿,若是想还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有些事儿还是装傻来得好。
慈宁宫里,太后正坐在梳妆台前挑着妆盒里的首饰,桂嬷嬷替她梳好了发髻,这才道:“听闻方才殿下遣了人过来给姑娘送糕点。”
“哦?”太后闻言不由勾起嘴角笑了笑:“这可好,只要他们以后能好好儿的,哀家也就不求别的了。”
“依奴婢瞧着,这殿下与姑娘还未过门便已有这般的情意,想来明年开春便更能和和美美了。”桂嬷嬷见太后高兴,自己不由也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太后打妆盒里拿出一只珊瑚红宝石凤钗步摇,对着铜镜稳稳当当地将其插入发髻:“这可是哀家赐的婚,那个伍家的……呵,哀家就爱看这自作聪明的人在真正聪明的人面前犯蠢。”
桑璎在宫里住了几日便回了府里准备及笄礼的事情去了,一同带出宫的除了太后赏赐的一干物什,还有从东宫里顺来的一只小老虎……
而当这桑璎的车驾刚刚到了桑府门前,后头又跟来了宫里的赏赐,只不过这回就是叫人膈应了,因为那两份赏正是丽贵妃和启德帝的。
丽贵妃送的是一对宫中高位妃嫔才能簪戴的宫花,而启德帝则是赏了一副桑璎的丹青图,若是换做别的皇帝,这种事儿也是做不出来的,然而换了启德帝……这就不得不叫人只觉着恶心而再没别的了。
其实原本启德帝后来是拟了一份要纳桑璎为妃的圣旨的,只不过这圣旨还未出得祥禧宫的大门,便被太后拦了下来,最后惹得太后大怒,直接领了人往祥禧宫去,夺了帝印玉玺,降了丽贵妃的位分并罚了丽贵妃面壁思过半年以示惩戒。
不过这件事倒是被宫里人瞒得紧紧的,毕竟这对皇家而言可是天大的丑闻,换了谁,谁都不敢提半个字,而那日里在场的宫侍无一不是胆战心惊地过日子,就怕哪天自己就莫名其妙地就丢了性命。
“将东西丢进库房里去,把那幅画给我烧了。”待桑璎进了揽香苑,第一句话便是将那两样膈应人的东西安排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可是姑娘……这可是陛下亲笔……”绿萝有些不安,若是姑娘这般做了叫人知道,只怕是要落一个藐视帝王的罪名,到时候牵连的可不止桑府一家。
闻言,桑璎不由冷冷一笑:“怕什么,现如今当政的可不是这位陛下,他敢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来,皇家人还不敢看呢。”
“是。”见桑璎的面色不好,绿萝立马亲自烧了炭盆,亲眼看着那副丹青烧成了灰烬才安心,不过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瞧见姑娘这副生气的模样,以往就是林氏母女再如何挑衅,姑娘哪一次不是笑盈盈的?可见如今这当今做的事有多恶心人了,竟然惦念自己尚未过门的儿媳,也亏得他做得出来这等子不要脸面的事情!
“姑娘,太后的赏可是要收起来?”此时刺槐打外头进来,状若不见地上依旧留有余烟的炭盆,垂着眸子回禀道。
桑璎闭了闭眼,抬眸又已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太后的赏自然得收起来妥当安置,不过这还是要拿出一份儿来替换这屋子的,毕竟是宫里贵人的赏,慢待不得。”
“是。”
待刺槐退下,白芨端着一碗碧玉凝神汤进来,眉间微微带着丝忧色:“姑娘,这是老夫人那边儿派人煮的凝神汤,您要不要现在喝一点?”
“也就是老祖宗这般心疼我了。”此时的桑璎哪里还看的出来方才的冷然恼怒,浅笑盈盈的模样晓若春花:“放着我等会儿再用,你先去我的库房里将那对太后赏的东陵福纹如意拿来给老祖宗送去,刺槐在那儿收拾着东西呢,叫下边儿的人都小心着点儿,若是碎了碰了,全府上下可都担待不得。”
“是,奴婢这就去。”白芨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的茶桌上,朝桑璎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只是这桑璎才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这大大小小的事儿便络绎不绝地来。
这不,桑璎正打算叫金琥派人送热水进来好沐浴更衣后去给桑敬和桑老夫人请安,谁想这话还没出口,就见这几日一直在打点揽香苑的安嬷嬷自门外进来:“请姑娘安。”
“免礼。”桑璎笑着虚扶起屈膝的老妪:“这几日多亏安嬷嬷照看院子了,方才进来倒是不曾看见嬷嬷,不知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
“回姑娘话,方才姑娘还没到家前就有下人前来回禀说七少爷和二姑娘在花园里起了争执,老奴担心七少爷有什么闪失便先过去了,只是这会儿七少爷正气得厉害,怎么也不肯离开,这会儿还在花园里闹着呢,老奴这才想回来请姑娘过去一趟。”安嬷嬷提起此事便不由皱了皱眉头。
“起争执?”桑璎闻言眉梢一挑:“可知是为了何事?”
桑璎边问便往外走,安嬷嬷落后桑璎一步,敛眸回道:“似乎是七少爷听闻姑娘即将到府便在匆忙赶路间不小心冲撞了二姑娘,具体是什么事儿这会子还没人说得清,只是二姑娘一直在花园里哭着,也不是个样子。”
“老爷和老夫人可知道了?”桑璎闻言不由眉间一紧,这桑凌未免叫林氏养得也太过小家子气了点儿,这总是哭哭啼啼的作给谁看呢?不过是叫家里人没脸罢了。
“老爷今日有公务在身还未回府,下人也不敢拿这些事儿去烦扰老夫人,是故老爷与老夫人还不知道。”
安嬷嬷听言不由踌躇了一下,方才垂首回道:“据说是因着七少爷听闻姑娘回府便有些匆忙地往揽香苑来,却在半路撞上了二姑娘,结果二人不知怎么的便在花园里争执起来了。”
桑璎轻笑:“看来我今儿个是歇息不得了,不过我也想知道我这个二妹妹又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说话间,桑璎已远远地便瞧见了前头八角亭外正围作一团的下人,隐隐还能听见桑珞愤怒的叫嚣以及桑凌断断续续的哭声。
见状,桑璎不由脸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将来二姑娘若是外嫁了,也不知夫家能不能像林夫人那般待她。”
跟在桑璎身后的一干下人闻言不由皆静默着把原本就垂着的脑袋越发垂低了点儿,大姑娘生气从来就是这般笑盈盈的模样,叫人瞧着就不禁背脊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