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公子渊不待太后说完就领着林泽跑了,气得太后在后头和桂嬷嬷一直抱怨这孙子的不孝。
“太后娘娘您也息怒,殿下这也许是真的有些折子紧着要批呢,你怎的就这般想殿下呢?”桂嬷嬷尽力安抚自家太后,虽说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哀家怎么想他了?你瞧瞧他,哀家又没有说不让他见,只是说等到明日再见不迟,你瞧瞧,他倒是直接就跟哀家置起气来了!”太后觉得自己白白养了一头白眼儿狼。
“太后娘娘……”桂嬷嬷这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太子爷方才的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
太后摆了摆手,自己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这才平静下来,然而平静之后太后不由微微蹙眉:“阿桂,你说这荣安太公主若真的是她,那该怎么办?”
桂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说桑家的那位大姑娘如今还只是一个人隐姓埋名地活着也就罢了,找回来殿下若是还想娶进门那也是没什么大事的,可是现在,当初那位桑家的姑娘,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北晋的皇太公主,那么这件事就没有那般简单了。
一国皇太公主,将来帝君,怎么可能再和别国皇室结亲?若是一般身份的公主也就罢了,还能挂个联姻的名头,结两国秦晋之好,可是现在……
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你见过哪两国是储君联姻的?这样那你说该是哪国的储君去哪一国?总不能一场亲事用整个国家来做嫁妆聘礼不是?
太后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颇觉得头疼,北晋女帝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好不容易挑出来的继承人和大魏再有什么牵扯的,她要保证北晋在自己的储君手里发扬光大,而不是将北晋拱手于人,所以桑璎能够在北晋成为如今的荣安皇太公主,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答应了北晋女帝的条件,一个叫她能够确保自己和大魏再无牵扯的条件。
而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她的孙子不肯放手,只怕北晋与大魏多年邦交就此毁于一旦。
北晋女帝绝对不会放过这位荣安皇太公主,那就只能是自家孙子做出牺牲……
可是以公子渊的性子,太后也不敢保证,他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东宫,公子渊才踏进储秀宫没多久,那边何叶就进来回禀:“殿下,佳悦侧妃过来了。”
公子渊眉间一蹙:“跟她说孤没空,叫她回去吧。”
“是。”何叶看公子渊的脸色不好,自然也不敢如冯惠湘所说在公子渊面前美言两句,毕竟他还是清楚的,这位佳悦侧妃在殿下眼里什么也不是,殿下唯一能够看在眼里的,除了太子妃还能有谁?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如今在哪儿罢了。
“佳悦侧妃,殿下此时正在批改奏折,不得空闲,还请侧妃先行回宫吧。”何叶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宫装女子。
如今这东宫里只有这么一位侧妃,其他的媵妾倒是像对待太子妃一般地捧着她,就是当初正经儿的太子妃在时,都没瞧见这群媵妾有这般殷勤,不过一个侧妃,倒是也敢受太子妃娘娘的礼,也不怕夭寿的。
日日媵妾晨昏定省,真是不懂规矩。
太子妃娘娘可是还没死呢。
“何公公,殿下早间不是已经忙碌了一个早上了?怎的现下才刚刚回宫就又开始忙上了?”冯惠湘笑笑,话里摆明了是在说不相信公子渊此时在忙,哪有什么奏折能这样不间断地批呢?
何叶自然也是听出了冯惠湘的意思,脸上也只是微微敛了敛笑意:“佳悦侧妃,殿下勤政乃民之幸事,再者想来佳悦侧妃是不曾接触过这些事情便不大了解,这越是上位者,事情便越多,想当初太子妃娘娘在时,这东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要太子妃娘娘忙上许久的。”
闻言,冯惠湘不由面色一僵,原本还笑盈盈的一张脸下一秒便一脸桀骜,挑着眉眼看何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何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个太监,也敢这般与主子说话!待我下次面见殿下,你就好好地掂量掂量自己吧。”
音落,冯惠湘便领着一干宫人回去了,何叶在人走后便沉了脸色,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然后又抖了抖肩膀,拿着自个儿的拂尘笼着袖子便往回走,这样的女人刚来的时候倒还是端着一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范,如今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来越不能演了,早晚得被玩死。
也省得出来恶心人了。
次日一早,礼部的人便到驿站来请荣安入宫了,而桑珞此时也混在前来接驾的队伍里笑盈盈的,桑敬也是眼眶微红,昨儿个桑珞特地回家与他和老祖宗说了此事,可终于是叫人放心了,只是这自己的女儿如今成了北晋女帝的女儿,他也知道自己是要不回来了,不过只要还能好好地活着,他也就满足了。
“荣安殿下,太后与太子殿下已经在宫里等候多时,还请殿下移驾。”桑敬作为礼部尚书,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他来开口的。
荣安看着面前苍老了十岁一般的男人,心底不由涌起一股久违的酸胀感,她以为这么久,自己早就没有这种常人该有的感情了,有时候其实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剔骨剥皮,以人为皿。
荣安在桑敬俯身行礼的时候便侧开身子,随后便上前将人扶起:“桑大人不必多礼。”
帷帽前的白纱微扬:“贵国太后与太子厚德,待孤换身衣裳便随大人入宫。”
“殿下,请。”
桑敬看着少女在宫人的伺候下离开,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驿站周围的侍卫来。
这些侍卫都是北晋人,一个个都穿着黑底暗纹短打衫,而且面白无须,面无表情,若是他们换上太监的衣衫,脸上挂起谄媚的笑意,那可就真是再正宗不过的太监了。
不过此时看着这一群宛若煞神一般的侍卫,众人是绝对不敢将他们往太监那身份上想的,虽然……他们真的都是太监。
当荣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北晋储君的朝服,羽衣朝冠,即便是荼白的颜色也叫她穿出了艳色无双,于是眼角艳红的牡丹更加显眼,指间拈着的玫瑰也愈发红得妖艳。
然而所有人在瞧见她的脸时都不由一怔,为了表示对北晋皇庭的尊重,所以此行前来迎接的都是一些身份贵重的官员,而这些人,自然都曾经或多或少地见过当初的太子妃一面,再加上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为了这位太子妃的事情大魏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有人想不知道也难了,而现在呢?他们瞧见了什么?
北晋这位荣安殿下竟然长得跟当初的太子妃娘娘一模一样?!不对,或者说,这个分明就是失踪已久的,当初的太子正妃。
所有人都不由在下一秒去看前头站着的桑敬,然而他只是敛着眸子,半点异样的神色都没有,一群人即便心下再惊疑,也知道现在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了,于是一个个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将人迎上了车架。
当马车在慈宁宫前停下的时候,荣安不由笑了笑,这大魏对北晋的尊重倒是表现得明显,一般而言车架到了临近慈宁宫的宫道时便要停下了,现下自己却能直接到了慈宁宫门才停下。
而站在宫门迎接的除了太后身边的桂嬷嬷,还有当朝太子,公子渊。
荣安神色不惊,在款冬和海棠掀开车帘将人扶下来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周围宫人个个倒吸凉气的声音,而荣安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仿佛初来乍到,完全不认识面前的人一般。
“见过大魏的太子殿下。”荣安行了一个平辈礼,公子渊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逼人,却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回了一礼:“荣安殿下有礼。”
荣安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深,她怎么觉着这公子渊再说荣安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巴不得咬她一口的样子呢?
真是急躁啊。
不过,也真是叫人觉着兴奋,原来有朝一日,当初掌握着自己盛衰荣辱的男人,如今也要给自己行礼了。
皇权,弱肉强食,没人会在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看的,只有你的身份地位,和你手中的权力。
就好像在大魏,启德帝即便是说上一百句话,都没有公子渊和太后的一句话好使,哪怕他是皇帝,可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一个被夺权的皇帝,他也就是名声好听,生活无忧了些,其他的,还真是半点都不要多想了。
“荣安殿下,太后娘娘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还请荣安殿下进去。”桂嬷嬷好歹是老人了,心里头也早有准备,是故并没有在人前失仪,只是她也不得不惊诧如今面前的这个少女变化之大,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桑家姑娘虽说有些心思计谋,可是和如今面前这个瞧着虽然鲜艳明媚,仔细打量却难掩戾气的少女比起来,恍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