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尔卑斯一
皎皎2021-04-25 21:374,914

  这是两个人的风景,落入两个人眼底,就有了别样的意味。这就好比快乐,一个人的快乐难免有些寂寥,两个人一起,就截然不同。

  醒过来时头疼得厉害,被顾持钧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精神好得了才奇怪。

  掀开被子欲下床,发现身上除了内衣,就穿着一件顾持钧的大衬衣,松松垮垮。昨晚穿着的睡衣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行李箱也不知去向。没了衣服,连这个卧室门都出不去。口干舌燥想喝水,但床头上居然没有水杯——他从来都会放一杯略带甜味的蜂蜜水在柜子上的。找不到顾持钧,于是我推开门,探头探脑地去看走廊——这套二层小楼看不到任何人影,一切寂静。

  我轻声叫,“持钧,持钧。”

  声音不敢太大,怕吵到别人。

  四周无人,忍不住走到走廊,趴在栏杆上提醒吊胆地又叫了两声。

  隔壁的房门一动,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身短裙套装,眉目干练,面如冰雪,手持一只青色瓷杯,眉目不动看着我。我觉得她长得眼熟,正在较劲脑汁想在哪里见过她,她倒是先开了口。

  “许真?”

  “是的,您是……”

  她不论是说话还是看人,表情始终不带温度。

  “腿型不错。老三倒是有眼光。”

  “哈?”

  我低下头一看,两条腿当真光溜溜,大腿根内侧居然还有顾持钧吻咬出的大片红痕,红红白白霎是显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大抵应该是昨晚——我顿时面红过耳,下意识扯过衬衣下摆,就要逃回房内。

  不用我自己逃,身体忽然一轻,熟悉的手臂绕过我的腰,我觉得腿下悬空,就像个面口袋一样被顾持钧带进了房内,门“砰”一声带上了。

  “还好是二姐。让别人看到了你这个样子,我就太吃亏了。”

  顾持钧一手放下衣蓝,一手放下吊在他胳膊上的我,严厉地数落。

  “我醒了没看到你,又找不到衣服,”我小声嘟囔,“打开门看看你去哪里,就跟你的二姐聊了几句……”

  “行李箱我放到车上了,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

  顾持钧从衣蓝里取出我的衣服,休闲短袖上衣和印花小短裙,不但洗过,还小心的烘干、熨过,有浆洗后的香味。

  他低头解开我的衬衣扣子,当我是小孩子那样帮我穿衣服。我有点想笑,顾持钧在外头是个风靡众生大明星,在家里则是家庭煮夫,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简直无所不能,偏偏做得极好。我对伯母无比钦佩,到底要怎么样的手段才能养成这么听话家务全能的好儿子呢?这技巧全世界的母亲都应该学上一学。

  所以说,好男人都是在好家庭里成长起来的。

  我脱下他那过大的衬衣,套上自己的休闲上衣。顾持钧抖了抖裙子,在我脚畔蹲下,抬起我的脚穿过裙子,我站起来,他提起短裙,整平上面几乎不存在的褶皱,低着头扣上裙子两侧的纽扣。

  “你和我姐聊了什么?我听到她说你腿长得好,她很少夸人,但从来都准得很。”话到最后顾持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笑意。

  “基本就只说了这句,”我不理他,随口答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那个跟你一起从机场出来被人拍照的姐姐吧,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

  顾持钧拿过梳子帮我打理头发,“是她。”

  “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是法医?”

  “资深法医。”

  我脸不受控制地抽动,被人夸奖大多数时间都让人高兴,但是,被法医用毫不亲近的态度、毫无表情的脸、毫无温度的声音夸奖“腿型不错”,恐怕正常人很难真正露出喜色吧。我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我姐就是这种冷面毒舌的个性,跟我妈妈如出一辙,”顾持钧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抬起手指轻轻弹了弹我的额头,“别瞎想,她心肠很好。夸你腿漂亮就只是字面意思,跟她的职业毫不相关。”

  好吧,姑且相信他。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跟顾持钧一起下楼吃早饭。

  还是老规矩,早饭是顾家的两个男人做的,对这种享受人家劳动成果的行为我有点不好意思,视线直往厨房瞄去。但这屋子的其他女人都很淡定,顾阳、顾大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冷不防顾大嫂笑了一笑,慢条斯理道:“当顾家的儿媳妇当真不错吧。我当时就是看上立南的厨艺了。”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脸皮有点燥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是承认的,顾持钧第一次带我回家,做饭给我吃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在那光鲜灿烂的外表下,他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甚至还要费心费力地来讨好我。

  “他说要拍去当演员的时候,我还以为总有一天他要带个小明星回家,结果还好,还算有脑子。”唔,顾家二姐这话是称赞我了?我刚露出一点感激之色,她复又恢复冷口冷面,“你不是圈子里的人,也有不好。上次跟他在一起被拍照,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

  我身体一僵。

  “不会,”顾持钧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瞥一眼顾阳,如果我没有看错,倒是看到他眼中有一丝警告之意,“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短短一个对视,顾阳始终面目不动,没接顾持钧的腔,转而看向我:“看到了吧,提起你的事情,他脸色都变了。我还没看到过他这么紧张谁,简直是小心翼翼了。”

  顾持钧把餐盘放下,神色不豫:“二姐,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又被什么变态的案子刺激了?”

  “怎么,语气这么僵?怕我说不该说的话影响你们的关系?”顾阳完全不接茬,语气依然平板,“恋爱这种事情,就像流沙,抓得越牢流失得越快。”

  顾持钧也不客气:“二姐,你实在应该去做文学教授。”

  顾阳手指在空中一笔画,“老三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居然敢用文学这种弱智的科目来侮辱我的智商。这笔账我记着了。”

  顾家大嫂摇头失笑:“又来了。”

  我则叹为观止地想,顾家二姐的嘴上功夫,真是我平生仅见的厉害。我扯过顾持钧的衣角,让他坐下,又看向二姐:“我可算是明白了,难怪持钧和我妈妈合作愉快,原来是这样练出来的。”

  顾持钧笑着在我发顶一吻。

  顾立南好脾气地解说:“我们家,向来是女人比男人厉害的。”

  我深有感触地点头。

  “所以,你也要保持优良传统。”顾阳转过脸看我,一脸正色,“许真,你记住,家务事不要做,结婚生孩子后也不要放弃工作,经济一定要独立,人生一定要自由。”

  ……好,好有远见!但我怎么才能保持优良传统啊……

  随后伯母从房间出来,这顿早饭也开始了。一家人说说笑笑,天文地理社会历史无所不谈,当真其乐融融。我从来没跟这么多人一起吃早饭,心里异常暖和。

  吃过饭,我和顾持钧就开车上了路。开车主力是我——因为我之前拿过国际驾照。

  开着GPRS导航仪,我们沿着莱茵河驱车而上,直往阿尔卑斯山而去。汽车经过了一个个农庄,穿过了一个个蜿蜒起伏的低矮山峦和山谷,偶尔有羚羊跳过。我们经过了一个中世纪的小镇,最终到达半山腰的目的地,森林里阳光斑驳,溪流上的石桥安静无声。

  抬起头,看到一带朦胧的云雾犹如腰带,缠绕在半山腰,而最远处的山峰直入天际,就像沉默的宝剑。

  山中十分凉爽,草木繁盛,远处的峰峦头顶着皑皑白雪,漫山淡淡的红叶和杉树林交相辉映,野葡萄藤攀爬在高大的树木旁边,鲜花在湖边簇簇盛开,五颜六色的花瓣在夕阳的映照下折射出炫目的流光。

  顾持钧在山中的湖边有一套典型的度假小木屋——上下共有三层,四周被鲜花包围,白墙外彩绘着漂亮的花纹,红色屋顶非常漂亮。进屋去,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有两间小卧室,三楼则堆放着一些杂物——钓鱼竿、自行车、几张画。

  真正的木屋,走路的时候听得到回音。

  “好漂亮的地方!”

  我扔下挎包,摘掉宽檐帽,兴奋地趴在二楼的阳台上探出头看,真正叹为观止。

  群山、山谷尽收眼底,粼粼湖水从脚下流过,在屋子下方数十米凝成一个碧玉般的湖泊——这地理位置,实在太妙。

  顾持钧不紧不慢拖着行李进屋,站到我身后,手臂绕到我腰际,抱了个囫囵。

  “因为漂亮,所以带你来的,”他吻了吻我的头顶,“这屋子我眼馋很久,好容易劝说了主人租给我一个夏季……所以你就在这里,安心陪我过暑假吧。”

  一公里内的地方,还有不少这样的度假小木屋,也都有人居住,大都是和我们一样来此度过夏季的旅客,大都以家庭为单位。

  我们很快结识,一起钓鱼、烧烤,还去附近的小农场挤牛奶,摘苹果,总是互通有无。有时背上包袱去爬山,或者去山脚下的斯特雷小镇上喝咖啡。

  斯特雷小镇是绝佳旅游之所,四周是青青的河流和绿地,灰色的石板街道、红色的咖啡馆,镇子中央有个白色的中世纪城堡,在镇子中骑自行车,街边小屋上的大幅壁画走马观花掠过眼前。

  在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顾持钧是谁,他不用再变装,我们可以坦坦荡荡提着灯手牵着手走过中世纪的街道,去教堂看壁画,穿过护城河的吊桥,在长着青苔的古堡下接吻。到晚上回到山中,趴在阳台上吹着一点微风,看银河一片星光。

  其实我并不是缺少见识。

  实际上,我从小跟着爸爸走南闯北,我们曾经坐船环游全球,在非洲大陆停驻,穿越广袤平原;我们也曾开着车,穿过南美洲的茂密热带雨林;我们还曾乘着考察船,在海洋上看日出月落;我们也曾在高原上看满天繁星;我甚至进入过北极圈,看到了极光犹如一匹华美的锦缎铺满了半个天空。

  我见过许多许多风味不同的小镇,比斯特雷小镇更古朴更有历史;我在几千米的高原上见过比阿尔卑斯山上更明亮的银河,我还见过比阿尔卑斯山更美丽的高山草甸草原,更深邃的冷水湖,更陡峭的山峰,更茂密的森林。

  但这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想这是因为有顾持钧在身边。

  这是两个人的风景,落入两个人眼底,就有了别样的意味。

  这就好比快乐,一个人的快乐难免有些寂寥,两个人一起,就截然不同。

  山上的夜晚比较冷,有时我们会烧起壁炉,手里端着热茶,借着暖洋洋的橘色床头灯,一切都是暖的,脸热、手热,心也热起来。

  我和顾持钧一起缩在被窝里看阿加莎小说改编的电影,或者看书。靠在顾持钧怀里读书绝对是一种享受,他肩膀宽挺,热气从他的胸膛透过脊背肩膀沁进心中,那些纸页上带着墨香的字,就也像一棵棵春草,生机勃勃起来。

  有时候我看书,他则在书桌前写点东西,凑过去一看,虽然看上去是某文学剧本——以我看,读起来倒是有趣,说的是一个打破了空间的女孩的故事。本是个老掉牙的题材,但他写出来的部分我读过,当真有趣。

  在对科幻小说的追求上,他和他妈妈倒是不一样。

  他对编剧这个职业还真是痴心不改,毕竟,伏案著书可比炉前夜读辛苦多了。

  住在山上,和外界的联系手段不多,也只觉得时间疾如闪电,七月刚刚擦肩而过,八月也跑了一半。

  八月中旬的周末,我终于想起我带了电脑出门,于是从行李箱里翻出笔记本,坐在屋外的草坪上网看娱乐新闻。

  沈钦言的发展势头不错,他果然如我母亲所说,成了邹小卿导演的一部新片的男二号。他外形极佳,气质又干净,在新片开机仪式的新闻发布会上简直惊艳四座,娱乐新闻里写“不知道邹导是从何处寻来这么干净漂亮的男孩”,还有人干脆称呼他为“精灵王子”。

  把新闻指给顾持钧看,他把刚刚洗好的草莓塞到我嘴里。

  “看来公司是要力捧他了,”他示意我点开播放器,看一会儿后点头道,“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那段视频是沈钦言坐在沙发上手执话筒回答记者提问,面孔正对镜头,神色从容态度认真,丝毫看不出新人的怯场。记者问起电影的情节,他微微侧头,似乎想了一想,才认真道“是一个求而不得的故事”,边说边侧过头,看一眼旁边的女主角任凌,嘴角带上了丝丝笑意,但仔细一看,却又没了。其实,他话不多,胜在字字珠玑,态度不卑不亢。

  女主角任陵也是新人,和沈钦言年龄相仿,看资料说她学芭蕾出身,之前有过舞台剧的经验。她回应沈钦言的眼神,表情甜美,俨然一对完美璧人。

  我边看边感慨地想,照这种发展趋势,沈钦言的出路,毫无疑问只有大众情人一条路了。

  在那个尴尬的晚上后,在一切事情都说开之后,我跟他很长时间不再联系——大抵是因为他跟导演接上了头又和电影公司签约又看剧本又参加了电影的选角,于是忙碌不堪,同时我又被顾持钧拐到了国外。

  做不成恋人的朋友总是尴尬的。

  我现在只有看新闻才知道他的行踪和近况——大有朋友终成陌路的无奈感。

  顾持钧评价这部电影:“本子我看过,原著非常漂亮,邹导改了半年,可看性很高。”

  我心思一动,倒是有点想给沈钦言打电话问他近况,手机都拿在手里,又因为顾持钧不咸不淡的一句“你难道真想现在找他”而迟疑。

  “为什么不能?”

  顾持钧道:“感情需要快刀斩乱麻。你既然已经拒绝他,就不要留给别人错误的希望。”

  我想,其实我和沈钦言之间,根本谈不上拒绝。

  是我自己没处理好,但他一直看得清楚。

  “……你要我以后都不再联系他?”我问他,说不清什么心情。

  顾持钧甚是干脆:“至少一年内不要。”

  “啊!一年?”

  “一年是最低期限,”顾持钧很严肃,“相信我,男人要忘记你,是很难的。”

  我微微皱眉,这叫什么话。

  顾持钧俯身亲了亲我的鼻尖:“别嘴犟,听话。”

  我只好听他的话。顾持钧有个让人称道的本事,只要你看着他的眼睛,就会乖乖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继续阅读:第37章 阿尔卑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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