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
春
清明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我自树下醒来,发现我身旁躺着两个死去的男人。
他们一个穿着褂子,左胸口处有一个明显的弹孔,血液已经凝固,有花瓣粘在上面。另一个是黄色的头发,半睁着眼皮。他侧躺着,碧蓝色的眼珠子上停着一只苍蝇。
我走过去,挥手赶走了苍蝇,发现他背后有两个弹孔,血液同样已经凝固。我用手指扣了扣地上的血,放到鼻子旁边才闻到了血腥味。
蒙蒙亮的天,山间还有咸凉的薄雾。今年虽是暖春,然未到三月,北方的风依旧寒冷,尤其是在海边的山上。海边的山,并不陡峭,圆润而荒芜,绿意还没有长全,也没有被海风打磨过的痕迹。但是早开的花已经挂满了枝头。白色的,大致是梨花、杏子花,李子花。还有粉白的樱花。
我知道这里的樱花开得并不早。在长江以南,大片大片的樱花已经开过。
这些细碎的小花开得很早,落得也很快,一场雨,一场大风,就都落了,变成另一场雨,浇灌着绿意的生长。
我仔细观察了这两个死去男人的样貌,然后向山下走去。昨夜似乎真的下了不小的雨,有一些小而清澈的水流从山上胡乱地跑下来,撞上了我的脚,然后又向不同的方向撞去。
我沿着记忆里的路线,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到家时天已经大亮。
大门紧闭着。照理来说,这个时辰应该可以看到赵妈在扫院子了。
“赵妈?”我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赵妈?!”我加大了音量。
这时楼上才传来一些声响。
“这一晚上跑哪里去了,害得我前半夜都没睡觉。”赵妈嘟嘟囔囔抱怨着。
绛珠穿进屋里,从锅里拣出一个馒头,大口吃起来。
“还凉着呢,急什么。”赵妈舀了凉水垫在锅底,起灶开伙。
“大哥呢?大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一个年画一样的小男孩从楼上颠颠地跑下来。
这个小男孩今年十二,比他的大哥小十岁。
“嗯?你昨天和家桦一起出去的?你们去哪了?”赵妈问道。
“去的炮台。”
“炮台?你们去那干嘛?”赵妈怒目圆睁。
我拿起馒头向楼上走去,期间赵妈的吼声,小男孩的询问,我一句都没听到。
我身上为什么没有伤口呢?
窗台上的月光翻动纸页,隐隐似有未干的墨迹。
“我不愿再这样活下去。”
我不愿再这样活下去?我辨了辨笔迹,无法确认是谁写的。
家桦大我六岁。我幼时被父亲抱养,取名罗绛珠。绛珠,是罗家桦给我取的名字。据他所言,我来的那天,裹得红红的一个球,圆圆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活像绛珠草的果子。
本子后面还有很多的空白页。我翻到空白页,埋头开始记录。
“庚辰年 二月二十八 清明。”
一直写到日头西斜,午间赵妈送来的饭菜已经搁凉了。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赵妈大声询问。
没人回答。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变成了沉重的撞击声,没有几下,木质的门就被撞倒。一群身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
“谁是罗鸿?”
“罗鸿?我们这没有叫罗鸿的,你们找错人了。”赵妈畏畏缩缩地推搡着“这门都踢坏了可怎么整,你们怎么,,啊!”只见赵妈被一个士兵推倒在地,撞在桌子上,不再动弹,只在哭嚎。一队士兵迅速闯进,上楼,挨个房间搜查。
我合上本子,将其放进书柜后面的暗格,走出房间。
“我就是罗鸿。你们把我带走吧。”
监狱里幽暗,潮湿,冷。今年虽是暖春,但是暖不到这里。
“你在炮台那杀了两个人,是吗?”
“没有。我没有杀人。”
“那你看见了是谁杀的吗?”
“没有,我不知道。”
“晚上九时半,罗鸿,罗应,谢凡进入营地。次日清晨,罗鸿一人出炮台,罗应,谢凡未出。这是昨夜唯一一条出入记录。”
对面的军官抬眼,我看了看他的表情,说道:“我没有杀过人。我不敢杀人。”
“我也觉得你不敢杀人。毕竟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怎么会杀人呢?”军官玩味地看着。
书香门第?绛珠心里一阵恶寒,但是想到那本暗格里的本子,心里又稍稍宽慰了些。
“你叫罗鸿,小字绛珠,是吧。”
“是。”
“绛珠,真是个好名字。”军官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谁给你取的?”
他的眼睛浊黄,口气浓厚,我忍不住偏了偏头。
“我兄长。”
“你的兄长,叫罗应,是吧。他应该很喜欢你,才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也许他只是很喜欢红楼梦。我心想。
“兄长待我确实很好。”我回答。“所以我比你更想知道是什么人害了他。”
军官的脸扭曲了起来,似是开心,双手掐腰,俯下身来,贴到我的耳侧:“很好,那就请大小姐多帮帮忙。”
说完这句话,他直起身,对身后的士兵说道:“去,把罗应的尸体抬上来。还有那个毛子的。”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听说令尊前不久也刚去世,是吧。”
绛珠面无表情。我偏了偏头,不是很自在地说道:“家父尚在,您请自重。”
“哈哈,我怎么听说那个老家伙已经死了呢。”军官围着椅子开始转圈,鞋跟敲打着地面:“那就是重病?”
绛珠一言不发,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罗应和谢凡的尸体被抬进来,军官直起身,踱到尸体跟前。
他掀开两人脸上的白布。
“是他俩吧,你的哥哥,还有,你哥哥的朋友?”
绛珠的嘴紧闭着。我能感受到她巨大的悲恸,眼泪不由自主划落。
“呦,哭了。”军官摘下帽子,搁在桌子上。“对着你哥哥的尸体,好好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你们还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
绛珠的嘴依旧紧闭着。
“这个毛子,长得还挺俊俏的。” 我看到他的一颗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左右的士兵嗤嗤地笑着。军官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立时闭了嘴。
“怎样,你还不肯说吗?”
绛珠的嘴依旧紧闭,眼泪却不再流了。
雨水。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什么计划?”谢凡问。
“把这个印一下,发给大家。”罗家桦说道。“但是你这个样子太显眼了。你别去了,我和绛珠一起去。”
“就是就是,我和我哥一起去。”罗绛珠从教室门外跑进来。
“啊?你们又不带上我。”谢凡抱怨。
“又不是没给你安排工作。”罗家桦说道。“这个,和这个,你印好,一样两百份,明天发出去。”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北方的初春,雨不会下得很大。但是这场雨之后,草地的绿意会迅速蔓延,泛滥,比树上的绿意要早很多。
家桦收拾好东西,向门外走去。绛珠跟在嘉桦身后。走廊很长,阳光没有完全透进来,脚步声清晰可闻。爬山虎的枝子从窗户透进来,送进了一点绿意。
只有此时的校园才会让他们觉得有一点归属感。
教学楼的大门是紧闭的,没有人住宿,只有一个打更人,此时应该已经醒了。罗家桦和罗绛珠顺着窗外早已架好的铁梯爬了下来。
“哥,咱们今天去哪?”
“去港里。”
“去港里?那里不是看管很严格吗?怎么进去?”
“不会。”
“什么?”
罗家桦没有回答,迅速走到了一条小河沟旁边,从一个坑里挖出了一条一人长的小船。
“你上去,我把船推出去。”
“啊?哥,这船也太小了,我不敢。”罗绛珠往后退了退。
“你快点,一会天该亮了。”此时下着濛濛细雨,天色已然比刚才亮了许多。
罗绛珠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小船。小船上还有湿润冰凉的泥土,冰得罗绛珠打了个寒战。
罗家桦见罗绛珠坐稳了,于是顺着小河道把船推进去。小河道直通港里。这河道其实原本并不小,但现在是枯水季节,又是在早上退潮,所以水流平稳,容易控制。罗家桦挽起裤腿,稍一使劲,小船就稳稳地飘在了水上。罗家桦轻盈地跳上小船,和罗绛珠面对面坐着,又抄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立在旁边树枝,轻轻撑船,顺着河道的阴影处静静溜过去。
经过一个石桥之后,眼看着就要进入港子里了。罗家桦突然双手握住船舷,身子使劲倒向一侧。绛珠一声惊呼,她年幼,体量轻盈,直接被扣在船下,河水冰冷刺骨。
“哥!”
罗家桦游过去,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罩子套在了绛珠头上。于是绛珠的声音开始变得很不清晰。但是很奇怪的是,她却可以清晰地听到罗家桦的声音。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乱动。自然下沉。”
罗绛珠尝试克服自己挣扎的本能,努力下沉。这河水浅得很,平时落潮大的时候都可以看见淤泥。即便是在和港口的交界处,也不会怎么太深。可是一直沉了十几二十秒,罗绛珠都要冻僵了,还没有触到河床。
“哥,咱们到底要去哪呀?怎么还没到底啊,我都要冻,,,,啊!”忽然天旋地转,罗绛珠似乎是被五个人拽住了五体朝一个方向狠命一甩,内脏脑浆什么的几乎都要突破皮肤束缚飞散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罗绛珠发现自己跪在了一个地面上。
地面是白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罗绛珠刚直起身,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在头罩里。
“真是,娇生惯养。”罗家桦把罗绛珠的头套摘了下来,嫌弃地丢到一边,“快去把脸上身上洗干净。”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茅房。说是茅房,但是更像是一个小的房间。里面有运水的管子,控制水流出的开关。罗绛珠有点懵,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哥,这怎么用啊?”
罗家桦没有回应。
罗绛珠撇了撇嘴。她这个哥哥就是这样,从小就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父亲教的东西一学就会,很是得意。她也最看不上哥哥这一点。所以她经常往父亲的书库里面钻,哥哥学什么,她就学什么,一呆就呆一天,谁都找不到她。
要是她从小也能像哥哥一样被父亲亲授,现在一定比他强上百倍。罗绛珠时常这样想。
“哥,你在干嘛?”罗绛珠洗完身上的秽物,出来问道。
罗家桦一直不说话,在一个奇怪的台子上操作着什么,手指飞速地运动,眼睛却盯着眼前的屏幕。
又是这样。罗绛珠撇嘴。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偷师了。
罗绛珠拿出了十分的力气。罗家桦仿佛也不知道累一样,一直在操作。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嘉桦终于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躺在地面,胸膛不停地起伏着。
罗绛珠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兄长尽管脾气不大好,礼仪规矩倒还是典范的。像这样不顾形象,从未有过。
出去之后,罗绛珠回想了在“水底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那真的只是一个“房间”。不大,只有一层,不比书库里的一间书房大多少。一面墙上是金属的仪器,另一面墙上粘着一块大玻璃,上面显示着许许多多罗绛珠看不懂的符号。这些符号还在不停地变动,他们自己在变动,还有一些在罗家桦做了一些动作之后才变动。匪夷所思。
这之后的每一天的上学前,罗家桦都会带着罗绛珠到那个“水底房间”。罗家桦叮嘱过罗绛珠,这里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谢凡每每问起,都会被三两句搪塞过去。
半月之后,终于有一天,谢凡忍不住了,一天放学,他叫住了罗绛珠:“你们到底去做什么?”
“真的没什么。”
半月以来,罗绛珠越来越感受到了罗家桦的不同。这种不同不是来源于他自己,而是他研究的那些东西。
父亲绝不会教他这些。
她觉得这个事情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于是,她把
自己的笔记给了谢凡。
谢凡看了之后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是舰艇吗?”
“不像,我在那里没有看到任何图纸有绘画舰艇的内部结构。反而那个小房间像是在一个舰艇内部。我查阅了相关资料,舷窗,排气口什么的,它都有。”
“那就是海底沉船了。”谢凡沉思。“我觉得嘉桦在搞什么大事情。你不要告诉罗先生。”
“为什么不能?我们现在都不知道罗家桦在做什么,或许他会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
谢凡好像非常笃定。他认真翻阅了笔记,说:“能借我一天吗?我想回去抄下来。”
“那可不行,兄长每日都会抽查我的笔记,还警告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笔记你看一看就行了,别真给我拿走了。”罗绛珠急忙把笔记收好,揣在怀里。
“那好吧。”谢凡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谢凡奇怪。他之前在家里念书的时候见过这种东西。可惜他学的是翻译,所以不太用的上。
可是也多亏了他学的是翻译,所以记忆力格外的好。
因此他也大概记下了本子上的几串数字。之后每一次,他问罗绛珠借笔记看的时候,都会记下几串数字。日积月累,积少成多,逐渐有了眉目。
可是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罗家桦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他们每天又是怎样去那个什么“水底房间”的,,,一连串的疑问。
因为身份原因,谢凡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游荡。他现在寄住在做生意的叔叔家。他们都对外宣称自己是英国人,做的是机器生意。
来做生意的人很多。夜里有宵禁,但那些都是针对当地居民的。我们这些人,可以在赌场里赌博,在窑子馆里睡女人,在动物园里看动物表演。但就是去不了学校。
学校也没什么好去的。罗家兄妹是因为罗父的关系才去的学校念书。尤其是罗家妹妹。一个女孩子,天天到处跑,弄得浑身湿漉漉的,多不像话。
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玩的东西吸引他。
就是那个“水下房间”。
在他看来,“水下房间”似乎就是一个实验室。东北地区能有一个实验室建在此处,也是难得。
一个建在军用港口水下的实验室,怎么听怎么有故事。
真的要去看一看。
其实半月前在罗家桦带罗绛珠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暗暗留心。河道,小船,头盔,这些装备放在哪,怎么用,他都已经了解。
于是一个夜里,他潜入水下。
很顺利的,他到达了那个“水底房间”。
房间里的装置有一些他见过,有一些他没见过。他试着摆弄,正在琢磨之际,突然一泼凉水从天而降。那水冲击力极大,直接将谢凡灌倒在地。谢凡趴在地上,看着水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自己面前,然后从没有丝毫缝隙的地面渗了下去。
谢凡睁大了眼睛。
“你很聪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谢凡只觉得脑后虎虎生风,立时偏头,一个手臂粗的铁棒擦耳瞬间砸至地面。
惊蛰
——“新春一声雷未闻,何得龙蛇已惊蛰。
谢凡一个翻身站起来,铁棒却以飞至腰间。他躲闪不及,一阵闷声,撞在了旁边的玻璃墙壁上。
“兄弟,下手真狠啊。”谢凡擦了擦嘴角的血。
罗家桦跨步上前,手中铁棒直向谢凡面门劈去。
谢凡忍住腹部剧痛伸手将铁棒抓住,用肩膀抵着。罗家桦向下用力:“你真是给自己选了一副好棺材。”
“呵,我死不死得了还不一定呢。倒是你,”谢凡低笑:“你在这里弄这些东西,你爹知道嘛?”
罗家桦不说话,用力抽出铁棒。谢凡被狠狠向前一拖拽,跪倒在地,眼见着罗家桦的铁棒再次砸下,他贴地一滚,那铁棒落在身后,竟将玻璃墙壁砸出了一个窟窿。
“你这水晶棺材可不太结实啊,”谢凡站起身,用脚踢了踢四散在地上的透明石头,看着汩汩流入的海水,“这么拼命,是想和我死同穴吗?”
罗家桦见自己失手,将铁棍一把插进窟窿中将海水堵住,然后迅速移到一个台子前,手指飞快运动。
谢凡见状急忙凑到罗家桦身后。罗家桦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任凭谢凡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罗家桦此时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刚才有多狠厉,现在就有多平静。若不是要亲眼观看一下这个东西到底怎么用有什么用,谢凡真想趁机杀了这个疯子。
说实话,他也自诩见过些世面,尽管看过罗绛珠的笔记,然而此时亲眼看到的一切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扭曲的数字,变换的图像,纷繁复杂的颜色,瞬息之间,像承载了某些使命一样,向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奔袭而去。
忽有异响,谢凡转身看去,之间墙壁将那根铁棒切成两节。外面的那一节缓缓沉入水底,里面的这一节则掉落在地发出脆响。剩下的一小段,包裹在玻璃里,像一颗痣。
“看明白了吗?”罗家桦问道。
谢凡愣了一下,随机勾了勾嘴角:“就为了这个,你就要杀我?”
“不为了这个,我也要杀你。”
“罗绛珠不是也知道了吗?就因为她是你妹妹?”
“罗绛珠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罗家桦似乎是不耐烦了,背过身去,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头套来,“这里三分钟之后就会爆炸,你好自为之。”
!三分钟!
“罗家桦你这个疯子,这里如果爆炸,港里的军队一定会被惊动,到时候你我谁都跑不了。”
“那又如何?你以为爆炸之后还会剩下什么?哦,对了,你会留在这里,和这里一起消失。”
罗家桦话音未落,谢凡已经拾起剩下的那节铁棒向他的头套招呼过去。咔嚓一声,头套出现了裂纹。
“要死一起死。”谢凡又是一击。
两人扭打起来。谢凡死死卡住罗家桦的脖子。罗家桦拼命想挣脱开来,然而无果。眼见倒计时越来越近,罗家桦只好启动了出口。
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二人吸出,罗家桦的头套本就已经不结实了,被这股旋涡之力一卷,直接不翼而飞。于是二人都直接暴露在了海水中。
旋转,窒息,两个人像纸片一样被拆开,晕厥,随后似乎听见了巨大的响声,然后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谢凡发现自己出现在港口的另一边,而谢凡已经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在找罗家桦去了哪里。
那日谢凡回去,听说军港被炸塌陷了一块,r国士兵正在抢修。港里的军舰也损失了好几条。
一些计划也因此被搁置。
往常的夜里,酒馆歌舞升平,r国人,y国人,当兵的,做生意的,都聚在一起,喝酒打牌,赌博交易,谢凡也经常混迹于此。然而最近,无论是当兵的,还是做生意的,来的都不多。只有谢凡一个在这里游手好闲。
“最近生意不怎么好呀。”谢凡抿了一口金黄的酒液,对酒保问道。
“是呢,听说最近港口出了事故,军队在查是什么原因,做买卖的感觉风头不对,有些已经撤到了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是啊,这里就不是安全的地方。他们大多数人都坐船回国了,只有那些士兵一批接着一批过来。”
“又来了这么多兵?是要打仗了吗?”
“大概是吧,听说前两天港里的爆炸就是导火索。”
“导火索?”谢凡有些不太明白。
“是呢,”酒保放低了声音,“听说是有人冒充当地居民炸的船,还掳走了会长家的公子。”
“罗会长?”
“是呢,自从爆炸之后,罗公子已经三四天找不见了。他们说这是有人趁乱绑架要挟。”
“要挟谁?”
“还能是谁!”酒保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可是事实是,那个罗公子自己炸了港,炸了军舰,然后自己消失不见了。
罗家桦到底要干什么。
对了,罗绛珠,差点把这个小丫头给忘记了。罗绛珠还在,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夜里,谢凡潜入罗府。
谢凡翻窗,并没有在府宅里看到罗绛珠,便想到这小丫头一定是在书库。
书库的墙体上围满了爬山虎,谢凡踩着外墙缝隙往上爬的时候,能听见爬山虎里四脚蛇窸窸窣窣的响声。
二楼并不高。谢凡趴在窗外,看见了里面的莹莹烛火。
“绛珠!绛珠!”谢凡轻声喊道。
罗绛珠一惊,轻声跑来,打开了窗子。
“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我先进去。”说着双臂一撑,翻进屋内。
一排一排的书架之间,罗绛珠端着一碗烛火,活像个鬼魂。
“你哥回来过吗?”
“没有,那天爆炸之后,他就失踪了。”
“你哥和爆炸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说是有人制造爆炸,号趁乱掳走我哥,威胁父亲。”
“威胁会长?”
“嗯,他们说父亲现在在做的事,是不对的。”
罗绛珠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觉得你哥做的事情是对的吗?”
罗绛珠疑惑地抬起头:“我哥做的什么事情?是哪个水底的房间吗?”
“是。”
“你去过那里了?”罗绛珠好像想通了一样,“是你把哥哥掳走了?”她端着烛火向前一步:“你为什么要威胁父亲?”
离得近了,能更清晰地看见烛光在绛珠的脸上抖动。五官并不清晰,眸子里的烛火却飞舞着,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对影成三烛。谢凡心想。
“你先不要激动。”谢凡随手抽了一本书,翻了翻:“港不是我炸的,是你哥自己炸的。置于他为什么要炸港,我也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是我哥炸的港?”
谢凡一时语塞。随即破罐子破摔起来:“是,那天我和你哥在一起。那天我好奇,先进了水底房间,谁知道你哥在后面跟着我,拎着一根铁棍,上来就要置我于死地。”
“我和他一番搏斗,他似乎是想隐瞒什么事情,见杀我不得,于是想炸了那里与我同归于尽。”
“谁知我竟然没有死。”
“所以,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哥,到底在干什么。”
立春
——“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
冷。真冷。罗家桦眼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白茫茫的日落,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处平时不会有人,你大可放心。”谢凡回头对罗家桦说道。
“谁知道呢,还是小心些为好。”罗家桦实在累了,靠着一棵树坐着。
“你看,这里有数不清的白桦树
。”谢凡和罗家桦并排坐下,“所以你大可放心,走出这座山,你一定会顺风顺水,一往无前。”
罗家桦哈哈一笑:“谢你吉言,不过我还是相信事在人为。”
“长白山余脉直到渤海。你顺着山脉走,隐蔽自己,走两年,或许可以走回去。”
“你不去吗?”罗家桦问道。
“我去干嘛?暴露自己?”谢凡搓了搓手,“长白山上次喷发是在明朝万历年间。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树,没有超过四百岁的。”
“是嘛,那还都很年轻呀。”罗家桦扣扣树皮,塞进嘴里嚼着。
“此处灵气繁盛,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谢凡坐直看着罗家桦的眼睛,说:“你确定要回去吗?”
罗家桦依旧嚼着树皮,嘴唇发白:“确定。”
“好!”谢凡站起,拍了拍双手,说:“那你先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太远的走不动。我现在弱得很。”罗家桦随意伸了伸腿。
“你少来,谁不知道你,一身的牛劲。”
说着,一把将罗家桦拉起来。
两人踩着雪走到了一处洞口。天寒地冻,洞口的水流锋利笔直,一不留神就掉落摔得粉碎。
罗家桦吓了一跳。
“不用怕,就当是山神在和你打招呼。”
罗家桦嗤笑。
一条细长的裂缝顺着山洞的顶部向深处蔓延,透进了一些光亮。
“这裂缝还挺神奇的,咱们连火把都不用打。”罗家桦说道。
“是的,火把还会消耗氧气。”谢凡往里走着,“就快到了。”
面前是一面刻有纷繁花纹的墙壁,还真的挺符合罗家桦对什么山神啊图腾啊的想象的。
“这是什么图案?”
“白马青牛。”
“白马青牛?”
“契丹族的图腾。传说契丹八部落首领是一位神女和一位仙人的儿子。神女和仙人相遇时,神女骑着青牛,仙人骑着白马。所以契丹部族以此为图腾。”
罗家桦一脸震惊地看着谢凡。
“看我干什么,书上写的。”
“你可真是博学多识。”
“术业有专攻罢了。”谢凡说道。“令尊身体还好吗?”
“我离家的时候还好,现在不知道如何了。”罗家桦道。“他养尊处优的,怎么会不好。”
谢凡一时语塞。
“有机会真想亲自拜会一下令尊聆听教诲。”谢凡说。
“他现在未必有精力教诲你。”罗家桦说道:“他连我都没有功夫教诲。”
“那是你没本事。”谢凡笑道。
罗家桦看着眼前的图腾,伸手触摸纹理。谢凡忽然想到什么,刚要制止,已来不及。
“怎么了,这有什么摸不得的吗?”
“到没有什么,只是《金枝》里说,巫术的两种形式是接触和模仿。”谢凡走近,“所以我们一般都比较忌讳直接用手接触这类事物。”
“哦,是嘛。”罗家桦不以为意,“学习的本质不也是接触和模仿嘛。”
谢凡觉得罗家桦说得很对。于是自己也上手触摸了一下。
“我有一个妹妹,是父亲收养的。”罗家桦说。“小小一团,红彤彤的,就像那个冰糖葫芦。”
说起妹妹,罗家桦总算欣慰了些。“但是总不能叫她冰糖葫芦吧,父亲让我给她取一个名字,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就是‘绛珠’。”
“绛珠,”谢凡转头,“绛珠仙子的那个绛珠?”
“是的,一个红色的圆滚滚的小仙子。”罗家桦笑着说。
“那我可一定要去拜会一下令尊了,顺便再看看绛珠仙子下凡是什么样子。”
两人说笑着,夕阳顺着山洞的顶缝钻进来,斜斜地罩在白马青牛上。光影移动,白马青牛似是活动起来。
“确实好看,如果有纸笔的话,可以记录一下,带回去给父亲,他一定喜欢。”
“纸笔肯定是有的,”谢凡摸了摸背包里面,掏出了纸笔,开始描摹。
罗家桦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这洞穴避风,越往深处走竟然还越暖和,他靠着靠着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从不曾习武,或许是在这里沾染了什么金戈铁马的气息,被那些古老的灵魂入了梦。
“嘿,醒醒,快醒醒。”罗家桦感觉有人在抽自己的脸。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堆火焰。
“你失温了,”谢凡说道,“怪我。”
“没事,至少精神上是放松了,”罗家桦直起身,尽量往火堆旁边靠近,“精神上放松了,人就容易困倦。”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往回走?”
“现在就行。”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我刚刚打了只兔子。”
“吃。”
饥饿,严寒,疲惫,需要能量来补充。
吃完兔子,罗家桦和谢凡一起,顺着长白山的余脉,拿着指南针,开始了长途跋涉。
几个月后,当二人出现在罗府门口的时候,赵妈还以为是两个乞丐,硬是让他们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妹妹下学回来,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哥!”,才成了进门的钥匙。
谢凡如愿拜见了罗父,在罗府安顿下来。
罗绛珠自此有了两位哥哥,一位教她数理,一位教她文史。
“我都不想去上学了呢。”罗绛珠时常说。
“罗会长的女儿怎么能不去上学呢?”谢凡说道。
自从从长白山回来,罗家桦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好全,时不时就会昏睡不醒。赵妈为此很是担心,“大公子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要请大夫好好瞧瞧。”
于是请了医生,去了医院,开了几服药,打了几天吊水,整个人看起来总算是强了些。
养好了身子之后,罗家桦便常常早出晚归。谢凡自从在罗家安顿好之后,便跟着罗父学习,同时也会处理一些公事,根本没时间管他。罗绛珠白天也要上学,只有晚上放学回来才会和赵妈抱怨:“哥哥出门一趟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新来的哥哥也不好玩。”
“新来的哥哥怎么不好玩了?”谢凡走出来。
罗绛珠见状躲到了赵妈身后。
春分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罗绛珠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孩子。尤其是和她兄长相比。谢凡经常有这种想法。
虽然她总是看起来天真烂漫,可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谢凡很好奇真正的罗绛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看见什么了没?”罗绛珠趴在围墙上。
“看见什么?”谢凡问道。
“我哥昨天在这一个人转悠了好久,”罗绛珠翻过围墙,纵身跳下。泥土很软,她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什么都没发现。”谢凡说道,“倒是你,拉着我来跟踪他,不怕被他发现吗?”
“怕什么,大不了被他数落一顿。”罗绛珠满不在乎,“再说了,是他先瞒着我的,我们这是关心他,有什么错。”
谢凡笑。
自从上次回来,罗家桦就一直不着家,罗绛珠旺盛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堵了罗家桦好几次都没堵着,于是气急败坏地当起了间谍。
这是跟踪的第三日,谢凡说:“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要是再一无所获,我可不陪你玩了。”
“什么叫陪我玩啊,你自己不想知道吗?”罗绛珠瞪了过来。她的眼睛线条很干净,形状也很圆滑,但是生气的时候上眼皮就会耷拉一点,变成下三白,着实有些冷意。
“我还要和罗会长学习呢,还有很多公务要做。”谢凡挠头,“罗会长教我东西我已经很感激了,再不帮他做一点事情我真的会很惭愧。”
“随便你了。”罗绛珠头也不回,齐耳的短发一颠一颠的,像一只蘑菇精。
二人走到学校外墙,看见墙上立着一个铁质的梯子。这梯子旧得很,和斑驳的墙体是一个颜色,上面缠满了碧绿的爬山虎。
爬山虎是最好的保护色。
他们顺着梯子爬上去,直通二楼。这是一个从里面锁好的走廊,平时不会有学生的出入。
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撒了一路。谢凡和罗绛珠就踩着金灿灿的地面往前走。
“真的好安静啊,从来没觉得学校这么美好。”罗绛珠说。
“等你晚上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谢凡回想自己上学时的经历,漫长的走廊,漫长的夜,漫长的冬季,还有无边的冷和寂寞。
不管怎样,这里的港口在冬天是不会冻住的。谢凡心想。
罗绛珠挨个教室往里看,终于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罗家桦。
“要不要叫他?”
“看你啊,我听你的。”
二人窸窸窣窣地趴在门口的窗子上。罗家桦一个回头,正好撞见了这两双眼睛。
二目对四目。
“进来吧。”罗家桦说道。
罗绛珠走了进去,谢凡在身后跟着。
寂静。
过了一会,罗绛珠看着眼前的一摞摞报纸,忍不住开口:“哥,你这是准备干嘛?”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罗家桦说道。
“太危险了吧,再说了,父亲怎么办。”罗绛珠有点急。
罗家桦不说话,只是继续自己受伤的工作。
这间空教室,隔壁就是印刷室。这间教学楼建的很大,教室很多,是为了招收更多的学生准备的。然而现在找收不到这么多的学生,于是闲置的教学资源都锁在这里。
“你这样的身份,确实也是一个掩护。”谢凡说道。
罗家桦停了停手上的工作,“你们现在也知道内情了,如果不加入的话,也希望不要和外面说。尤其是你,罗绛珠,你一向嘴快。”
“当然不会!这可是关乎你生死的大事,我怎么可能随便说出去呀!”罗绛珠有些生气,“我还在想怎么能帮你更好地隐瞒,你竟然这样想我。”
罗家桦见状只得安慰几句,想上手摸摸罗绛珠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满手的油墨。
“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被人跟着吧。”罗家桦看向谢凡,“这种事情本来不想带着你们的,毕竟是在刀尖上走,稍不留神就会死于非命。尤其是你,谢凡,”罗家桦又向谢凡走进面向谢凡,“我还有这个身份的保护,你呢?你要是在这里做了这种事被发现了,我可不确定老头子愿不愿意护着你。”
“你放心好了。”谢凡说道。“我逃生的本事可不是白练的。”说完,一把抱住了罗家桦。
罗家桦双手悬在空中,“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于是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这个小小的教室成了三人的秘密基地。
罗绛珠本来是天天抱怨上学起早的人,现在也日日容光焕发,干劲十足的模样。
谢凡则黑眼圈很重。他白天要学习,夜里忙公务,凌晨还要来这里帮忙,睡眠十分不足。
罗家桦为此没少给他们准备好东西吃。
一日,他们的工作告一段落,罗家桦突然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木盒子。
“留声机!”
“你小点声!”罗家桦真想把罗绛珠的嘴给缝上。随后他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唱片,放置好指针,音乐就像血一样缓缓流淌了出来。
“放松的时候也不忘真理吗?”谢凡笑道。
罗家桦笑而不语。
罗绛珠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鲜活而真实地活着。去学校不过是父亲的要求,因为学校里讲的东西她早已从书本上阅读过。学校里的人也不好。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好。
哥哥很早就去北平念书了,他不用遭受这种苦难。但是听说哥哥在北平过得非常辛苦,后来不知怎么流落到了更北边,遇见了谢凡,两个人像乞丐一样从长白山走了回来。
匪夷所思。
父亲给的公职哥哥也没有接受,于是这些事情只能让谢凡帮忙做。除了每天早上他们偷偷摸摸做的这些事情外,罗绛珠还发现哥哥总是在谢凡离开后到旁边的河道那里去。一去就是大半天。
那个河道罗绛珠也去过,不过就是杂草,淤泥,晚上的时候看起来很危险,白天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让人在那一待大半天的。
匪夷所思。
于是罗绛珠又开始当间谍了。
很不幸的是,这次她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看着罗家桦紧皱的眉毛,罗绛珠头一次没有强词夺理。
她不说话,罗家桦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只好和罗绛珠说了实情。
谷雨
——“惆怅檐前,海棠已落,待牡丹舒紫。都应牢记,今年谷雨天气。”
关于那个笔记本,我丝毫不担心。我知道那个小男孩已经成为它新的漂流瓶。
这很好。
合适的东西,就应该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罗家桦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还是操之过急了。
毕竟年轻。
谢凡,这个人,是个纯粹的人类。如果他知道的不是那么多,倒还可以多留他一会。
至于罗绛珠......我不知该作何评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次的伤亡不过是两具横在眼前的无辜尸体。我觉得我算是小有长进。
那个金牙长官,一脸餍足地坐在对面。
我不知道罗绛珠会作何选择。
我不知道我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借鉴以往的经验,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应该不会轻生。
一个下午过去了,她确实没有这么做。
夜里,牢房里只剩下了罗绛珠和两具尸体。
饥肠辘辘。
“你饿了,是吧。”
嗯?
“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没事。”我说。
从昨夜到今夜,一天的时间。尸体还没有腐烂发臭。
前夜在炮台,我看见谢凡和罗家桦彼此举着枪,瞄准对方。
“罗家桦,”谢凡说道。“我和罗会长是一个立场。”
“是吗,那你在长白山做什么呢。”
“你知道我的研究。”
“没错,我是知道,但是除了做研究之外你还在做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谢凡无奈地笑笑。
“没错,我是有自己的任务。但是我可以帮到罗会长,这样算来,你并不吃亏呀。”
“并不吃亏?”罗家桦说道。“他和你共事,还是和现在的同事共事,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本质没有区别,但是他选择谁很重要。”谢凡说。“倒是你,现在在做的事,岂不是更加危险。”
“你是知道的,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我们是有共同的理想,但我们没有共同的利益。”
“我早就知道这一点。”罗家桦说。“所以,你既然见过我正在做的事,我就绝不可能让你活着。”
“你说的是哪件事?学校里的?还是水底下的?”
罗家桦不再说话,准备扣动扳机。
“那看样子是水底下的了。”谢凡轻笑。“但是你应该是知道的,这是一条老路,走不通的。”
“你放心好了,老路新路我一起走。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说完,罗家桦扣动了扳机。
谢凡躲闪不及,中弹倒地。
罗绛珠那日见哥哥和谢凡都不在,于是问过三弟,三弟说:“听说两位哥哥说是要去炮台。”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向炮台跑去。
等她到了炮台,谢凡已经倒在血泊里,一息尚存。
罗家桦发现妹妹来了,一脸惊讶,就在此时,谢凡举起手枪,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于是我看见罗家桦缓缓软软地倒下。
这真是经典的决斗场面。尤其是在还在下雨的樱花树林里,天上飘着淡淡的雨丝。两个年轻的男人,倒在满地的落红之中。
罗绛珠强忍着头部的眩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拾起哥哥的手枪,又给谢凡补了一枪。
然后就晕了过去。
牢房里。
罗绛珠算了算时间,看着微微亮起的天空,和随着微风飘进来的几篇花瓣,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既然已经有了退路,既然种子已经种下,那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要真理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