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童仆怏怏而去后,镜月先生劝沐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望姑娘点到为止,莫要太过考验令尊的诚意。”
沐晚默,聘婷转身走到棋盘边,举起一颗棋端详:
“万物似棋,命不由己。”
轻轻叹着,她将手中的棋,毅然摆到棋盘外。双眸缓缓眯起,抹过一丝狠厉,
“若心无诚,宁做弃子!”
等待反噬之机?呵,她不要!
既然出山,那就轰轰烈烈!
从一开始就让苏孟德知道,谁才是掌棋之人!
镜月没再劝什么,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苏孟德会妥协,但越妥协,心里就会越防着这女儿……
何必呢?女人如水,表现得温顺一点,令对方放松警惕,不是更好吗?
这是镜月的思路,沐晚不是不懂,但她有自己的考虑和计划。
——
苏孟德效率很高,两个时辰后,第二波使者便抵达云榭。
“在下陈仓,奉命接郡主回府。”英气逼人的将军,带着两队人马护航,朝沐晚毕恭毕敬下跪。
这是她第一次见陈仓,不免眼前一亮……
此人的英朗,不亚于谨言;虽同样看起来白净斯文,却也处处散发着,战场将军的骁勇之气。
讲真,沐晚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但念及他是苏孟德的亲信之一,沐晚认为自己没法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便傲然挺胸,大声道:
“敢问将军,奉了谁之命?”
陈仓微微一怔,继而恭敬颔首,掷地有声:
“摄政王,孟德公!”
闻言,沐晚勾唇冷笑,看了看一边满含期待的镜月;又看看皱眉使劲朝她挤眼的三儿;最后袅袅转身,袖摆一挥。
“烦请将军回禀王爷,阿喜乃大郑子民,而非谁的笼中鸟兽!若无天子圣旨,请恕贫女难以奉命!”
“郡主?”陈仓惊诧抬头。
心想:你这不是存心给王爷添堵吗?要知道苏秦卿被朝廷否决后,长公主李婉姬嚣张得势,无时不在谋划扳倒摄政王、重振皇威!
如果只是“回府做郡主”,都需李家的圣旨;那他日远嫁和亲,岂不是……
“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来来来,且请听老夫一言!”镜月上前圆场,将陈仓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若此番接喜儿回府,王爷是有重任赋予她,那更应有李家圣旨。否则恐不只喜儿遭人非议,连王爷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言外之意:我们都知苏孟德找她回府,是为远嫁大燕。那这门亲事中,得先明确她的娘家是谁……
和亲,她代表的不是摄政王府,而是整个郑国!
苏孟德与李家的明争暗斗,可借“她的这次和亲”来化解,而不是增深。这就是她的深谋远虑,皇者之范!
陈仓恍然大悟,眸光崇敬的看向女人背影,走过去双手抱拳:
“末将这就去回禀王爷,请郡主静候佳音!”
看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沐晚唇角绽放狡黠的明媚……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神龙出山;这次她要让苏孟德“三顾云榭”,把整个郑国都给她做底牌!
——
如沐晚所料,老苏依然“妥协”了……
当然了,这其中恐免不了陈仓之功劳。毕竟“婳仓”这对迟来的主仆,在第一眼就给彼此留下了很好、很深的印象。
当天黄昏,云榭迎来皇宫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嫡女苏婳,贤良淑德、才貌双全,乃大郑女子之楷模。自即日起封为婳月公主,送与大燕和亲,钦此!”
公公话落,跪地领旨的沐晚如遭雷劈……
“婳?月?”
怎就这么巧,跟某个狗男人要杀的目标名字一样?
是苏孟德要把她送入虎口?还是另有内情?完颜宸想娶的女人,真叫“婳月”?
见她目瞪口呆、迟迟未有反应,公公小声提醒:
“婳月公主,该领旨谢恩了。”
沐晚猛地缓过神,没时间做思想斗争,脱口而出:
“贫女……”
一时说错,她抿唇止住,瞳眸里抹过一丝狠厉,最后字字重音道,
“婳月,谢主隆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前方有刀山火海,吾也不惧!
——
皇宫,月华殿。
这是郑国幼帝为婳月公主安排的寝宫,离开云榭后,沐晚被直接带到这里。传圣旨的公公称,如今她贵为公主,于情于理都不宜回苏王府。
尽管这说得过去,但沐晚知道,此中另有玄机。因为去接驾的人马不是王府的兵,乃皇宫禁卫军!
所以,这是要置她于孤立无援的节奏吗?
一路腹诽的跟在公公身后,沐晚来到寝宫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两丫鬟朝她行礼。
“奴婢春桃!”
“奴婢秋梨!”
“给公主请安!”
二人恐是之前没伺候过公主,这番见着沐晚,低首垂眸间均显神色紧张。
“平身。”沐晚目光幽幽的扫过两女。
公公说她俩皆来自苏王府,但沐晚存疑。且不说她还没回过苏家,王府有哪些奴婢,她压根不知;单说一点,既然直接入住皇宫了,为何还让王府的奴婢来伺候?
此中定有蹊跷!
“奴婢伺候公主就寝。”进门后,春桃便殷勤迎上,有点争宠的味道。
秋梨则走到桌边静候,顺着她的身影,沐晚目光落到桌面的一盒糕点上。
见食盒上的雕花图案不似出自皇宫,沐晚便问:
“父王差人送来的?”
秋梨眉间一喜,正欲回答,被春桃抢先。
“嗯。”小丫头眉心微低,似有不悦,悄无声息将她视线隔开,“公主,睡前不宜进食,还是让奴婢……”
“王爷说此去大燕路途甚远,恐日后难以尝到家乡味道。”秋梨打断,捧着食盒绕过春桃,走到沐晚面前,“为出发前讨个吉利,便差人送来上好的桂花糕。”
说着取出一块,笑意嫣然的递上,“公主,尝尝看?”
不从旁边取,偏从中间拿?
沐晚注视着面前的丫鬟,清幽美眸中忽而浮现一抹笑意。
这莞尔一笑,明明似晨光朝霞般灿烂耀眼。却让秋拿着糕点的手,生生抖了下。
沐晚心中有了数,便接过她手里的桂花糕,移至唇边……
不出所料,春桃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转身中,撞到沐晚的手肘,让香喷喷的一块桂花糕掉到地上。
“放肆!”
沐晚尚未开口,那秋梨就恼了。她一边将那块糕点拾起擦净,放回盒中;一边瞪着春桃,
“王爷的好心岂容你这般糟蹋?看我回府不如实禀报,让嬷嬷打你手心?”
沐晚心底冷笑,便佯装责备道:
“是啊春桃,你为何撞掉我的桂花糕?”
“回公主!”小丫头处事不惊,眼珠一转道,“奴婢斗胆猜想,王爷的意思是——宁恋故土一块糕,莫爱他乡美佳肴啊!”
好一句故土他乡!
沐晚断定,这丫头如绿蔻一样,绝非普通的王府奴婢。
“所以奴婢觉得,”见主子没回应,春桃弱弱抬眸,竟露出一丝二皮脸的笑,“公主何不将这盒糕点带在身边做念想?思念故土时,也好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
这熟悉的二皮脸,让沐晚心中一个咯噔……
但面上不露半分,她冷笑注视着“春桃”,坐等对方继续。
某丫头秒露出马脚,被她盯得倏然垂首:
“总之,公主还是不要入腹为好。”
声音很轻,却生生让一边的秋梨面露慌乱之色。
沐晚无视秋梨,走过去轻轻挑起某丫头的下颚,似笑非笑……
绿蔻,你行啊!
乔装打扮得,连我也差点认不出来了?两年前阳平关一别,你明知我来了云榭,不仅不来探望探望,还音信全无?
说!你这两年去哪儿鬼混了?
如实腹诽中,沐晚又是突然变脸……
“大胆!”她重重甩开某丫头的下颚,凌厉呵斥,“本宫的糕点,何时轮到你做主?”
绿蔻一懵,顿又看不懂面前的故人了……
她咋时而聪明、时而愚笨?
我都提醒到这份上了,还不知糕点有毒么?
“说!你知错不?”沐晚阴沉逼近。
绿蔻丝毫不惧,面上却也配合着扑通跪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一边的秋梨脸上抹过窃喜,正欲对她眼中的“春桃”落井下石。就见主子朝“春桃”缓缓俯身,冷笑道:
“糟蹋王爷送来的糕点,你的确该死!所以本宫罚你……”说着顿了顿,她转眸狡黠看向秋梨,掷地有声道,“不准吃这盒糕!”
“啊?”某丫头又被绕懵。
秋梨脸上的窃喜却秒凝固……
心想:这是哪门子的责罚?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秋梨还没缓过神,就见主子施施然朝她走来。
“至于秋梨,有心护糕,该赏!”沐晚唇边噙笑,幽幽的说,“所以这盒桂花糕,本宫赏你……现在就吃!”
秋梨瞳孔放大,脊背一阵凉气涌上。
沐晚无视,拿起刚才那块被秋梨放回盒中的脏糕,举到她嘴边:
“来,别辜负了王爷的良苦用心。”
“……”秋梨如坐针毡,眸中布满惊骇。
“怎么,你想抗旨?”
沐晚面带笑意,无任何不虞的神色,却生生将秋梨吓得跪地磕头。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说吧,主谋是谁?”蔑视着她,沐晚语气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