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面前的蜀国皇帝,得知她乃晋国大人物之女后,会有怎样的阴谋诡计;单说陈家,你镇国公居然悄莫吧唧的把女儿嫁去蜀国当太子妃?瞒着朝廷,是何居心?
所以直到此刻,陈碧落才认清自己从一开始就上了夏之清的套。
不,不只是她,也许父亲陈云台也被夏之清骗了……
正当陈碧落这样想着,就见夏之清愤然怼道:
“你都将令尊的意愿抛掷九霄云外,还有何脸面提他?”
陈碧落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夏之清是跟她父亲联手做局!
换句话说,只有她是棋子,被父亲大人狠心牺牲掉的棋子……
可即便再孤立无援,善良的陈碧落,还是不愿将自己身份说开,不愿给陈家带来麻烦。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现场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怜巴巴道:
“太子救我,太子救我!”
然而,霁弘也无动于衷。
一方面,皇帝下了命令,她没法出手相救;另一方面,她思维此刻被一个重要问题占据:此女不是汤小姐,那她父亲是谁?夏之清口中“她父亲的意愿”,是不是另有所指?
直到此刻,霁弘才对陈碧落的真实身份重视起来……
至于一边被蒙在鼓里的皇帝,也只是象征性问了句:
“未知汤将军有何意愿啊?”
“不远千里把爱女送进宫,他自是想让女儿尽快怀上龙种,为皇室开枝散叶。”夏之清悠然回答,阴笑看向霁弘,“然则此女这般抵触和太子行房,真是令人难以费解啊!”
仍在有所暗示?
可皇帝也不知是太过愚蠢,还是有别的什么心理干扰,但见他冷笑回道:
“这就要问夏爱卿你了!莫非她也听到了,你和太子的传闻?”
虽说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生生把夏之清噎了下。心里突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猜想,眼前的皇帝或许是在装傻……
今晚他们几个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但凡有点智慧的人都能看出一丝端倪,可皇帝却一直拿“龙阳之癖”说事,这应该是存心回避的态度吧?
莫非他已经知道了,太子实则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儿子?
如是腹诽中,夏之清不禁忐忑心慌起来。毕竟,若皇帝真是存心回避的态度,那就意味着他也想包庇霁弘……
可如果,皇帝只是想在他面前回避,实则打算事后拿皇后太子开刀呢?那自己的计划,还可不可行?
生平第一次,夏之清茫然了,因眼前皇帝的神秘而起。
讲真,他本可以不用顾忌皇帝什么心理。只要那个镜月带着霁月的玉佩,以霁月的身份如期来到,以他夏之清的本事,就能掀起风浪……
管你皇宫当年到底什么内情,以我夏之清的三寸不烂之舌,揪着两块玉佩,便能逼得霁弘在你们面前现原形。
就算你皇帝想把我灭口也没用,因为我真正的岳父大人——汤将军,已联合这皇城内的左翼将军蓄势待发,做好兵变的准备。
只可惜,沐九针那边掉了链子……
约定好的时辰早已过,也不见这厮和镜月一起现身。如没有“霁月(镜月)”这个木偶,就算我把霁弘逼得现原形,令你皇帝不得不废了她,也只会让三皇子当场捡便宜。
所以,夏之清的计划是一环扣一环。即便中间一环出了差错,譬如陈碧落,他也能用另一环接上。
可现在陈碧落和沐九针,两环皆出了差错,这让他有点心生退却、不敢冒险了。
很快,屋内就有太监出来汇报:
“陛下,她有落红。”
闻言,皇帝顿了顿,状似淡然的问了句:“月水期?”
太监摇头。
皇帝不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
见状,夏之清眼珠一转,走过来跪地行礼:“陛下,微臣是清白的。”
“朕倒希望你不清白!”
皇帝语气冷冷,眸光复杂,像是在说……
你跟此女有染,就说明皇后没造谣、无罪;也说明霁弘没撒谎,他跟此女今晚的确行过房,但鉴于此女被你玷污过,所以没落红。
但现在,你是清白的!
那皇后和太子的一切说辞,就被推翻了。他俩为何要撒谎?作为皇帝,我如若不追查到底,尊严何在?
故此刻,夏之清心里一下子有了数:皇帝心如明镜,皇后和霁弘离覆亡之期,不远矣!
然而,此二人似乎还没意识到?
但见霁弘目送皇帝离开后,赶紧去门口看了一眼屋内鲜血淋淋的陈碧落,继而扭头,对夏之清愤恨道:
“你好狠的心!”
“不及殿下。”后者却傲娇扬眉,嚣张离去。
阴狠眯眸目送他离开,皇后朝霁弘压低声音:
“此人绝不能留!”
霁弘没表态,深知为时已晚。不似皇后那般思维粗暴、有恃无恐,她已听出皇帝最后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深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却也敏锐的察觉到,此事还有救。亦是从皇帝最后那句话里得到的暗示:朕希望你不清白,因为朕不想废太子。
堂堂大蜀,居然让公主冒充男儿身、做了储君十几年?这特么的,也是在打朕这个皇帝的脸啊!
所以,能不能将错就错?
故而此事,如若皇后对朕坦白,朕便可杀了夏之清灭口;如若皇后还一意孤行,朕就只能牺牲她,去稳住夏之清了。
毕竟你懂的,夏之清今晚敢几次出言不逊,定是有备而来。朕没法不担心,他留有后手,意图兵变啊!
皇帝的苦衷,霁弘一听便知。但同时她也清楚,这恐是皇帝的迷惑之言,为稳住她!
毕竟这些年皇帝已把兵权移交给她,除却边疆有些大吏她还未掌控外,就只三皇子那里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兵权。军中主心骨、尤其是皇城禁卫军,全在她霁弘的掌控下。
所以皇帝也没法不防着“太子逼宫”,故意那样说——朕倒希望你不清白,不过是为稳住她、拖延时间,收回兵权。
霁弘不愧是在皇宫阴谋里长大的孩子,对皇帝的心思,可谓是“摸了个透”!
然而,身边笨笨的母后却还在那儿自以为是,走到门口愤恨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陈碧落,斩钉截铁道:
“还有此女,亦是不能留!”
“不行!”霁弘忙否决。
“为何?”皇后甚为不解。
霁弘嫌恶皱眉,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没好气道:
“杀了她,父皇就不会让我继续纳妃吗?还嫌今晚不够乱?”
皇后:……
对哦,纳妃这事横竖都逃不过。与其再惹来一身麻烦,不如留下此女做个挡箭牌。可若是之后反被此女要挟,怎么办?
皇后正疑神疑鬼的打着算盘,就见霁弘又补充道:
“她一心保我,背后还有大树可靠。这么好的棋子,你不留反杀,傻不傻?”
大树?
棋子?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便笑笑摸了摸霁弘的额头:
“弘儿出息了,母后甚感欣慰啊!”
“别忙着乐!”霁弘却板着脸不领情,顿了顿后,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的情况,你最好如实跟父皇汇报。”
皇后一愣,蹙起眉头:“为何?”
霁弘没回答,来回踱步将皇帝的心思深度揣摩后,又思量了下自己和各方势力的对弈,有没有胜算……
最后眼眸一眯,狠下心:
“不汇报也行,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干脆的!”说着,掩唇凑到皇后耳边,压低声音阴狠道,“找机会给父皇下点药,让我尽快登基。”
“你?”皇后大惊失色,同时也恍然大悟,“你是说……”
霁弘点头:“听着,今晚夏之清这么一闹,父皇不可能没嗅出端倪。与其等他废了我、杀了你,不如先下下手为强!”
思维清晰,一语中的!
女儿身的秘密已经掀开一角了,与其在优柔寡断中受制于人,不如果断干脆、先发制人!
这足以看出,霁弘有做大事的气魄。可她也忽略了一点,夏之清的“军中参谋”一职。准确的说,她不是忽略了这个职位,而是仍旧小看了夏之清……
也正常,谁能料到一个人能把区区“军中参谋”一职,玩得这么转?能用参谋的智慧,让好几个掌兵的将领都倒向了他?
甚至连那皇城禁卫军中,分管西直门的“左翼将军”都被夏之清策反。试问霁弘手中的兵力,还所剩几成?
也许这就是女人思维的弊端:她们能算尽深宫里的一切,揣摩圣意、政治权谋,皆不在话下;却独独算不到兵力,看不透军中的玄机。
当然了,这也跟霁弘“不善骑术、不知兵法、只懂书画”的天性有关。军中武将,谁愿意追随一个“连刀都拧不起来”的书呆子?
所以,若想让这帮人心服口服,单凭“太子之位”是不够的。要么,就像夜长川那样十八班武艺样样俱全、且排兵布阵也很擅长;要么,就得像夏之清那样懂兵法,尽管他只是妥妥的……
纸上谈兵!
显然,这些霁弘都不具备。好在她有自知之明,瞬间想到有个人能帮她迅速在军中树立形象、稳固权威……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