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观虎斗?哪个人?”李婉姬嘴上说得凛然,目光却慌乱躲闪,“我,我听不懂。”
沐晚噗嗤一笑,没想到小小的试探,竟能让对方秒露马脚。顿更有信心,今后能扼制她了。
“皇姐,明人不说暗话,若非有他国做靠山,你不会冒险来除掉我。因为现在,李家没底气和苏孟德翻脸,你必给自己留后路。”
李婉姬:……
“你以为栽赃给苏秦卿,我婳月必息事宁人。却从未想过,苏李两家一旦兵戎相见,你也是他人的替罪羊!”
李婉姬:……
“而我之所以没忍气吞声,就是要告诉你这个道理。一旦事发,你背后那个人,是不会保你的!”
简单几句话,沐晚说得轻描淡写,却笑得狡黠自信。明眸闪烁间尽显童真,微扬的唇角却透着阴狠。
让李婉姬冷汗涔涔,再无刚才的凶狠,她在蹙眉凝思悄悄抬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沐晚……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啊?
脸上明明挂着孩童般的纯真,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口蜜腹剑,绵里藏针。
含笑倾城善伪装,满腹戾气于无形!
难怪那人要除掉她……
婳月去了大燕,必祸国妖民!
李婉姬如是思忖,却见沐晚唇边的笑意更甚,手背被她轻轻拍了拍。
“放心,只要有我在,苏孟德不会为难李家。”柔柔说着,沐晚朱唇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魅惑道,“而不久的将来,郑国会诞生一位女帝,对不?”
话落,李婉姬浑身一个激灵,心脏如打鼓般跳动。被戳中她深藏不露、只能偶尔幻想的野心……
废帝自立!
连李家都不会容她所想,更别谈苏孟德和文武百官。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挑开此话题,婳月却敢?这女人何意?
忐忑不安,却又心向往之,这是种欲罢不能。
以至于接下来的途中,李婉姬迟迟未能下军令。即便这一路她已占优势,婳月都在她马车中做人质,还怕苏孟德不成?
所以说,人往往是不是败给对手,而是败给自己的心魔!
沐晚正是抓住了这点,才会在这个“月黑风高杀人夜”,游刃有余的化险为夷,还收获了两股政治势力:苏孟德与李婉姬,都成了她的提线木偶。
堪称……
翻云覆手弄朝政,闲庭信步笑红尘!
这是沐晚第一次出手搅宦海风云,过程中虽表现得不急不躁、步步为营,一开始心里却太大胜算。毕竟前世的她,活得简单而佛系。
现在看来,也许是天赋;也许是前世熟读鬼谷、深谙兵法,在纸上谈兵过;但也许是在鬼门关里走过后,已无畏生死……
政治,没她想得那么可怕!
——
直至鸡鸣时分,一败涂地的李婉姬才忐忑回宫。刚迈进寝宫大门,便见桌边一道黑影,被窗外的月光照亮。
男人侠士装扮,着一身夜行衣,气定闲神的举杯品酒。动作轻缓优雅,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
让李婉姬的春心着实撞了几下。
深深吸口凉气,她将复杂的情绪隐藏,淡淡对身后的婢女道:
“都退下。”
待闲杂人等离开,男人方才开口,举着酒杯不阴不阳。
“哟,这不是大郑国的长公主么?啥时候改行做了保镖?”
得知这颗棋子沉不住气、带兵去了苏王府后,他在恼怒之余,也果决调兵。坐等苏家军和李家军两败俱伤,他来收渔翁之利。
岂料李婉姬竟如此不争气,给那女人做了一路的“保镖”……
他可算体会到,什么叫“不怕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卿又何必挖苦?”李婉姬疲惫不堪的走上前,给他倒了杯酒,叹道,“你我皆知,这女人不易除掉!”
男人却不领情,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酒杯,怒气冲冲道:
“婳月就在你车里,唾手可得。你居然跟我说不易除掉?”
——你特么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嘴啊?随便叫两个手下过来,把那女人一刀抹脖不就得了?
别问他是不是真想让沐晚死,陈啸表示,不给这女人一点color to see see,她永远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至于眼前的李婉姬,纯属一颗棋子。
可这棋子似是上心了,但见她委屈垂首,顿了顿后轻言怼道:
“既是如此,卿何不自己出手?”
某男:……
被怼住,不好接话。他便摸着鼻尖,朝李婉姬狡黠笑道:
“哟,好像话中有话嘛!”
刚说完,他就似乎悟到了什么,深幽如古井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戾。
草,李婉姬定是被那女人给套路了!
果不其然!
李婉姬蹙眉思索了下后,一脸认真的问:
“若今晚我杀了婳月,卿真能保我做大燕皇后?”
“你在质疑爷的能力?”
李婉姬:……
不,我在质疑你的诚意!
“贵派言出必行,诸国皆知。但卿可知……”颦眉深皱,李婉姬心绪烦乱。抿了抿唇,含情脉脉看向男人,“婉姬不愿嫁完颜宸,婉姬只想……”
“不嫁拉倒!”陈啸果断堵住她的话,嫌弃瞪她一眼,“又没人逼你!”
说罢,欲绝情离去。
“别走!”
李婉姬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眸中含泪,苦苦哀求,“只求一晚,也不行么?”
男人连连嗤笑,继而凌厉瞪她:
“贵为公主,你的一晚岂可随便给人?”
“没有随便!卿在婉姬心中独一无二,婉姬愿为卿舍弃……”
“舍弃什么?”陈啸打断,犀利挖苦道,“一个在朝中如提线木偶般的公主,还有什么可舍弃的?”
“……”李婉姬浑身一凉,拉住他袖管的手缓缓松开。
论心之薄凉,世上恐无人及他!
可,他说的有错吗?
若非他的到来,自己恐还是之前那个被苏孟德吆五喝六、呼来唤去的木偶公主。所有的怨气和憧憬,只能放在心里、梦里。
“李婉姬,这世道讲的是资源,是权力!”男人毫不留情的训斥,仍在继续,“如果你啥也没有,就乖乖呆在深宫做怨妇,别特么跑出来作妖!”
说完丢下一个重重的冷哼,拂袖而去。
留李婉姬在屋内肝肠寸断,身体瘫软倒地……
——
与此同时,清心庵。
其实这两年中,沐晚来过两次,跟白氏已相认。可白氏对她的态度很淡漠,也许是出家人已四大皆空,心中了无牵挂;但也许是,苏孟德的骚操作——让夜朗星冒充,已耗尽白氏的思女情……
所以站在白氏的角度,鬼知道这个苏婳是不是自己亲女?
以上这些,沐晚能理解,故而也没强求白氏对她有多大的情感。今晚是第三次前来看娘亲,常言道“事不过三”,沐晚很清楚这次一别后,再相见的机会很少。
所以在远嫁前,有些事她必须弄清……
“母妃,当年您和父王是如何把我弄丢的,能告诉我吗?”短暂的寒暄后,沐晚开门见山。
敲着木鱼的白玉珠,至今都不肯让苏孟德进门。对沐晚的这个问题,也是回避的态度,但见她面无表情的回道:
“这个,很重要吗?”
沐晚走过来朝她靠近了些,顿了顿后,压低声音:“父王说是您的过失,但我不信。”
“所以呢?”白玉珠秒接话,朝她冷漠挑眉,“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来这也是个烈女,骨子里没有寻常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想想也对,她出身乃将门世家,加上又是独女,自会少了寻常女子的那份忍气吞声。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跟丈夫僵持不下。
“母妃误会了,其实在这件事上,女儿心里从没怨过谁。”沐晚苦笑解释,“正所谓祸福相依,没有当年的离别,女儿也不能得到一段在晋国的经历。”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回来?做那晋国明珠不好么?”白玉珠却揪着这话题追根问底,“听闻沐九针也待你不薄,连那赵繁霜也视你为未来的太子妃。如此厚爱,你为何还要回到苏孟德身边?”
话里话外并无责怪,似是有种担忧?
沐晚能get到,但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无奈回怼:“母妃既如此了解女儿身为沐晚的经历,想必也听说了沐晚最后的结局,对吗?”
白玉珠愣了愣,继而无奈叹口气:“我知道,那是假的,是苏孟德做的局,为让你沐晚的身份从世上消失。可我难以理解,你为何还要去配合他?”
“女儿没有配合,只是顺水推舟了而已。”沐晚疲惫扶额,淡淡解释,“至于原因,如果母妃非要问,那女儿只能说,不想此生做个提线木偶。与其在晋国被沐九针等人摆弄,不如来次寻根之旅,看看真正的苏婳会有怎样的命运。”
“然则你认为到了苏孟德身边,就不会成为提线木偶?”白玉珠追根问底,语气中并无讽刺,而眸中也疑惑渐浓。
沐晚知道,她是真心在为自己这个女儿担心,便笑笑摇头,表情很自信。
以致于白玉珠看得怔了怔,继而苦涩一笑道:
“你比那姑娘坦诚。也许,你真是我的婳儿……”
话里的“那姑娘”,自然是指夜朗星。沐晚知道,却也有点疑惑夜朗星当初跟白玉珠“母女相认”是怎样的场景,怎就不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