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虽看着是一片和谐,但苏鹤霖总觉得似有什么异样之处,尤其是沈柝瞧自己的眼神,算不上怪异,却也够让他毛骨悚然的。
他心中不禁暗道:这老头儿莫不也是……可就算是,也该盯着陆赢川看才对,为何偏偏要盯着我?
他被沈柝那暗遭遭的眼神大量的很不舒服,余光忍不住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陆赢川瞥了瞥,随即便觉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只见陆赢川也正以同样的眼神回应着沈柝,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写满了莫名的醋意和不爽,好像下一刻便能骂出“老家伙你看什么看”似的。
可惜沈柝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苏鹤霖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某人正朝自己投来恶狠狠的目光。
拖这两人的福,才让这顿饭吃得火药味十足。
不过,这火药味似乎只波及到了苏鹤霖一个人……
在这种氛围下,苏鹤霖简直是如坐针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忍了半晌,终于没忍住,直接问沈柝道:“沈前辈,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用一直……”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那张脸上写着大大的“尴尬”两个字。
沈柝似乎专门为了等他这一句话,坦然地顺着他的话,顶着一张布满皱纹和笑意的脸,简单直入道:“知老夫者,苏小友可谓是天下第二人。老夫心中一直存有一问,不知苏小友可否如实相告?”
“苏某定会如实相告。”苏鹤霖听罢,眉头微微一拧,顿时正色了起来。
沈柝抬了抬衣袖,伸出三指轻轻捏住了苏鹤霖的手腕,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转而变得有些凝重。
苏鹤霖见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忙问道:“沈前辈,可有看出些什么?”
沈柝“咦?”了一声,那对掩住半眸的白眉不禁皱了起来,疑惑地问道:“真是奇了怪了,苏小友体内灵力复杂多乱,气息不稳,却又有股异常的蛮横之力,已经不是简单的灵脉受损之事了。”
沈柝的语气和神色听起来都不像是在同他开玩笑,苏鹤霖是知道自己体内不止有一股灵力的,但沈柝这后半句话却让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回头望了一眼陆赢川,见他只是在拧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头儿看,于是便没再问他的事儿。
“恕鹤霖愚钝,并没有悟出前辈这话中的意思,还望前辈指点。”苏鹤霖说道。
“如若老夫没猜错的话,苏小友的体内应该曾出现过另一个强大的灵,虽说那灵已经不在了,但其气息和部分灵力却仍残留在你的体内,以至于你能够同时拥有三股不同的灵力,其中最蛮横的那股,想必便是陆小友的。”沈柝顿了顿,终于瞄了一眼陆赢川,随后继续说道:“说得再直白些,现在的苏小友等同于一只储存灵力的生了锈的炉鼎,这些灵力虽汹涌杂乱,但并不会对炉鼎造成太大的损害,反而在遇到一定刺激时还可以保护炉鼎,可一旦存放的灵力失控,便会将这只炉鼎反噬的连渣都不剩,以苏小友现在的情况来看,成为渣渣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苏鹤霖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陆赢川,而后陷入了一阵沉思。
沈柝说的没错,也不知陆赢川对万生宿做了些什么,竟让其悄无声息地消失,并将部分灵力保留在他的体内。
不过,要不是有这股灵力在,他的青衣决也不会这么容易的有所进展……
望着陆赢川毫不为意的眼神,苏鹤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难不成这家伙是故意的?
大概是察觉到苏鹤霖投来的眼神,陆赢川赖皮脸般地朝着他笑了笑,转而又换了副态度对沈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子的灵力对苏仇来说会是潜在的危险?”
陆赢川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质问,沈柝被他这么一问,竟鬼使神差地有些心虚,即便他所言非虚。
“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的,至于会不会成为危险,还是全凭二位自己了。”沈柝的一番话,听得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不禁心道:这个年纪的老头儿都像他这般喜欢故作玄虚吗?
见这两人一脸茫然不解,沈柝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哎,日后还是尽量少些行合欢之乐。”
“……”
“噗!”
沈柝的一句话,犹如一道霹雳一般,快准狠地劈在了这桌前的四人身上。
四个人脸色各异,堪比桌上摆着的美味还要精彩。
裴恩若和沈林凡这两个屁大的毛头孩子刚送进嘴里的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被惊得直接一口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眼前的残局,眼神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对面坐着的那两人。
只见苏鹤霖和陆赢川的脸上仿佛被人用笔写下了大大的“尴尬”两个字,尤其是苏鹤霖,像是被揪住了尾巴骨似的,脸色瞬间红透了半边天,一副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咬着牙默默将脸埋了下去。
殊不知他此时已经在心里将陆赢川锤了几千遍,问候的话到了嘴边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赶快找条地缝钻进去!
至于陆赢川,那没羞没臊厚脸皮乃是他的一项独门绝技,待瞧见苏鹤霖的反应后,他便像吃错了药似的,在一旁笑得跟娶了新娘子要闹洞房一样。
苏鹤霖强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万分艰难地闷声说道:“沈前辈真会说笑……”
究竟是不是说笑,恐怕在场的人皆早已是心知肚明。
沈柝也不急着拆台,点到为止,一拍大腿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自屏风后传出,正舱内的其他弟子闻声皆是一愣,齐刷刷地从饭碗堆中抬起头来望向苏鹤霖那一桌,
那副骨瘦如柴的身子很难能想象到竟会发出如此爽朗的笑声,若不是亲眼所见,真叫人会误以为这声音的主人是位气血方刚的中年江湖侠士。
这顿晚膳让苏鹤霖吃的是如坐针毡,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头回觉得眼前这些山珍海味如此难以下咽,毫无食欲。
待他好不容易在桌前僵持了小半柱香后,总算是忍耐不住了,欠身随口编了套说辞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陆赢川见苏鹤霖要走,二话不说便也跟着去了。
“老子只是困了要回去睡觉,你跟着出来作甚?”走廊之外,苏鹤霖难看着脸色,瞥了一眼跟出来的狗皮膏药,没好气地问道。
陆赢川无辜地眨了眨眼,微微偏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人的面部轮廓,脸上和心里完全是两幅样子。
他知道苏鹤霖是在阴阳怪气些什么,也知道他在恼什么,心里不禁哑然失笑,但明面上却不漏任何破绽地摊手答道:“苏仇,瞧你这话说得,你可别忘了咱俩可是睡一间屋子,一张床榻,我家内人都回去睡觉了,那我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苏鹤霖猛然顿住了脚步,将陆赢川吓了一跳。
随后,便见他从暗夜中透出半边身子,微微前倾,猛地凑近陆赢川,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连毛孔都能清晰可见的面容,沉默了半晌。
陆赢川被他突然做出的举动惊得慌了心神,瞳孔剧烈地缩了缩,瞪大了眼睛与他对视着,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胸前提着一口气,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
“你……做什么?”终于,陆赢川忍不住问道。
苏鹤霖半眯起眸子,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这张脸苍蝇叮起来应该是需要花上一些功夫的,正巧晚上可以借来驱蝇。”
“啊?”陆赢川一愣,光顾着回味与苏鹤霖的近距离触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直到苏鹤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时才恍然醒悟。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张面皮,又望了望苏鹤霖的背影,喃喃自语了一句:“我这脸皮,当真有这么厚?”
大概是怕苏鹤霖真的“借”自己的脸来驱蝇,陆赢川竟忍不住在夜风中抖擞了几下,随后屁颠屁颠地又跟上了苏鹤霖的脚步,比起喂蚊虫,他更怕自己不能与某人同床共枕。
木船稳稳地行驶在前往玄白山的水路上,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越是靠近玄白山,这夜里的风便比岚云镇的要更冷了几分。
苏鹤霖心事重重地坐在床榻上,那一角天地还没来得及坐热乎,便见陆赢川做贼似的溜进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关上。
看他这样子,苏鹤霖动动脚趾都知道他心里憋得什么屁,沈柝的那一番话却难能让他有所兴趣去做那些事情。
“打住,站那儿别动!”苏鹤霖看了一眼正一副采花贼入室的模样朝自己走来的陆赢川,立即阻止住他想要亲热的举动。
陆赢川见没得逞,幽怨地看着他撇了撇嘴,暗暗搓着两只手,道:“苏仇,你难不成阵听信了那老头儿的糟心话不成?”
苏鹤霖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陆赢川的问题,而是直言问道:“陆赢川,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解释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