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喜庆一眼就注意到安杨脸上的伤,赶紧把他书包接过来,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杨倩正在厨房忙活呢,听见门响,朝着外面就喊。
“是杨杨回来了吗?”
安杨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郝喜庆赶紧开口回道。
“嗯呐,是小安哥回来了。”
安杨用舌头顶了顶脸颊,立马痛的他闭上眼睛。郝喜庆特别想知道情况,但安杨用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郝喜庆知道安杨这是不想让杨倩担心的意思,于是二人打算先蹑手蹑脚回他卧室再说。
可杨倩今天没听见儿子出声,心里咋想咋觉得不对,也不顾灶上还有菜,就两手一抹打算出来看看情况。
谁知道,正好看见安杨这一脸伤的模样。
杨倩看见儿子受伤是又急又气,看见伤口又觉得心疼的不行。
“谁干的?!我找他去!”
安杨见状赶紧安抚杨倩。
“妈,没啥事,就跟同学一点小摩擦。”
杨倩此时一改平时非常温柔的模样,犀利的看着自家儿子。
“小摩擦至于弄成这样?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看看他被摩擦成啥样了,我再决定这是不是小摩擦!”
安杨无奈。
“真是一点小事,你看,我这罪都受了,也说开了。您再去闹一通,算怎么回事?这事儿还能揭过去吗?”
杨倩气不打一处来。
“奥,我儿子被整成这熊样,还得谢谢他们揭过去了?你也别说那些没有用的了,我从你嘴里听不着实话,我不能问?从你班主任到同学,总有知道的!”
安杨见这把实在是安抚不住了,也只能破罐子破摔把事情全都说出来。
原来,安杨在补习班有个叫吴桐的男同学,挺霸道。看上去也不是啥想学习来的主,平时课上还老实点,课下就喜欢招摆那些学习好的。
有时候是看上了人家的笔记,有时候是盯上了人家的习题册。
反正补习班里没人愿意惹他。
安杨也是。
倒不是惹不起,只是来这里补课的学生大多都有共识——那就是浪费不起学习的时间。
可这位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一改平时小打小闹的做派,开始找茬了。
那眼睛似乎是盯上了补课班的排名,谁学习好就惹谁。
本来以为忍忍就能过去的学生们,不知道是助长了吴桐的这种气焰,还是无意中激发了他的某种恶意兴趣。
他欺负人欺负的更起劲了,搞得补课班前十名已经走了六个了。
安杨不愿意搭理他,可今天吴桐直接把他那本错题集扔进垃圾桶,又倒了剩饭进去,彻底毁了,这才触碰到了安杨的底线,动了手。
杨倩和郝喜庆听了全程,这气已经压不住了。
“就这你还要自己顶?你这是蠢!助纣为虐!不行,我今天非得找这人家长问个明白不可!咋的,伤了人就不管了?”
杨倩摸摸裤兜,察觉到钥匙在,就立马开始找外套。安杨都阻止不了,一扭头,好嘛,又看见郝喜庆也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从兜里掏出手机就要给郝连英去电话。
安杨赶紧叫住这上头的俩人。
“妈呀,我已经解决了!”
可她们这动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安杨不得不抢下手机和外套。
“我说,今天我已经去过派出所了。”
郝喜庆和杨倩同时回头看向他,都被这话吓一跳。
安杨叹了口气,本来自己不想说,但还是只能把后面的事也全都交代出来。
“老儿子,你说你们下午就已经去了派出所了?你报的警?”
安杨摇摇头。
“补习班那边见血了就报了,不过也是寸,我上来就摔倒了一下了把脸擦了,其实他没咋动着我。就是看着吓人”
杨倩心疼极了,看着安杨的伤口,她眼眶都红了。
“咋都去派出所了不道叫妈呢?”
安杨有些理亏。
“下午不正人多时候吗?而且人家长当时就来了,也挺诚恳,完了道了歉赔点钱,我寻思就算了。”
杨倩难受够呛,想碰碰儿子的伤口,看看情况,又怕弄疼他。最后对着安杨的背给了极轻一巴掌。
“下回可不能这样式的了,听见没?你们的事解决完了就该让家长解决,妈今天没露面,人家还以为咱好欺负呢。”
安杨这时候也没刚回家那会儿那么僵硬了。
“妈,你当你儿子吃素的啊。我今天当着民警的面儿,要求补习班把这人开了。虽然他爸后来出面了,这事儿没成,但我也有准备,把他之前成绩全都亮出来,要求他退出冲刺班,补习班这边最后答应了。他以后找不了我的事儿了。”
杨倩惊讶极了。
“儿子你还能想到这儿呢?”
安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也是被烦得不行了,才...”
郝喜庆听到这儿叹了口气。
“小安哥,你啊就是人太好,太老实了。要我,早闹得他鸡飞狗跳,乖乖回家了。”
安杨笑了笑。
“那样也行,我不是怕浪费时间嘛。不过我心里吧,还有个怪想法。”
二人好奇的看着安杨,等着他的下文。
“我就是寻思高三了,还整这事儿,他指定有点毛病。完了我看他爸还挺体面,说是个啥官儿来着,一来那补习班就变卦了,我也怕以后还跟他纠缠啥的。”
杨倩心疼的搂住安杨,想说点啥可张不开嘴,心里觉得自己就是因为没有给安杨一个完整的家,他做事才这样看似周到,其实瞻前顾后,让人担心。
郝喜庆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受到了单亲妈妈对儿子的疼爱。
他就是她的命啊。
由于,安杨不想再继续围绕这事儿了的意思太强烈,郝喜庆和杨倩都默契的不再提了。该忙活上菜的上菜,忙活收拾餐桌的收拾餐桌。倒也和谐。
饭菜上桌后,三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郝喜庆特地掏出来成绩单给安杨看。
“小安哥,我这把上升了十名,都是你的功劳。”
安杨得知这个消息也很高兴。
他拿过成绩单仔细看,笑容却一点点消失。
“你这个文综...”
郝喜庆汗颜,她赶紧一把抢回来成绩单,露出憨憨笑容。
“小安哥,你咋不看我主三科考多好,光盯我弱科呢...”
安杨无语。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你文综不错呢,得了,之后再给你补习我就往这几科给你使劲。”
郝喜庆可怜巴巴的看安杨做好了决定,表情别提多惆怅了。见状,安杨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喜庆儿,高考可不是只有主三科。是看总分的。”
郝喜庆点点头。心里既无奈又觉得小安哥这人的的确确是个非常实诚非常好的人...
仨人吃完饭之后,安杨本来想帮忙收碗筷,郝喜庆坚决不让他沾手。
“咋的,我在这儿呢,还能让阿姨自己干那?埋汰人是不?”
安杨拗不过郝喜庆,选择回屋里先休息一下。
郝喜庆非常自然的帮杨倩捡碗、刷碗。平时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配合默契。
可今天杨倩明显心不在焉,有好几回要不是郝喜庆眼疾手快,盘子就碎了。
在杨倩又一次失误后,她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跟郝喜庆一个孩子怎么说?
说她独自带安杨的压力?说她觉得没教育好安杨心里愧疚?
没得说。
郝喜庆听不听得懂还两说,自家的事儿解决不好烦别人不说,还烦孩子身上。
她可不想把自己活得跟祥林嫂一样。掉价。
可郝喜庆却自顾自张了口。
“倩姨,你说小安哥咋就那么好?给我补习不算,还想着给我计划下回怎么进步更大。你说我要是我爸我妈,有这么一儿子,那得乐啥样?”
杨倩这么多年自己带安杨,听多了这种夸儿子的话。或许是客套或许有真心,她都保持自己的聊天的节奏。那就是再狠夸别人家孩子一顿,让各方心里落差不至于太大,以免起啥不好的心思。
“我要是你爸你妈啊,我才得乐死。闺女长得又好,性格又强,邻居谁说不喜欢咱喜庆儿,那指定是他自己有点啥毛病,享不了小棉袄这福。”
郝喜庆闻言一点不带羞臊的。
“诶,倩姨,你说要小安哥真是我爸我妈的孩子,他现在是啥样啊?”
“还能啥样啊,这么幸福的家里头长起来,肯定性格也跟你似的,活泛。爹妈宠着,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反正就是啥也不愁呗。”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好像就真啥也不愁。”
杨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都变得有些落寞,感觉也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了。
“可是倩姨,你说小安哥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变成没成算,只想混吃等死的人了。”
杨倩一愣。
“咋会呢?”
“咋不会?你说小安哥到时候差啥啊,咱妈,社区书记。小区里横着走不说,谁不说照看一下子?咱爹,民警,外面走动不说事事顺利吧,起码遇上人,事儿不怵。倩姨,说这儿了你也别笑话我,我家这情况整的我贼满足,以后也就图个小富即安。那家里家外的啥压力没有,我爹我妈就是重复一万遍学习重要性,我不也没学上去吗?”
杨倩不自觉就从对自己的埋怨中,顺着郝喜庆的思路想了起来。
还别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那比自家儿子家庭条件好的那么多,按理说啥啥压力没有了,学习环境杠杠好,还真没自家儿子这么省心的。
“倩姨,你也知道我,也就是这两年才消停点。我说啊,摊上我这么闺女还得是我妈想得开。那谁家家长不拿孩子成绩跟好的比,生活跟差的比?我妈就反着来。你还别说,我盲目乐观这点,没准真随我妈了...”
后面郝喜庆又絮絮叨叨说了啥,杨倩再也没听进去,她就光把那句‘拿孩子成绩跟好的比,生活跟差的比。’记心缝里去了。
她是不是,一直以来,没看到安杨的好?
她又寻思,如果喜庆儿是她的孩子又会怎么样呢?
性格会不会也像安杨这样?
杨倩不自觉开始联想她从生下安杨开始到今天,安杨的成长过程中,经历的那些事。
想到这儿,她不禁深深的看了郝喜庆一眼。
或许,真是这样,喜庆儿也不能是现在这么一副活泼自信的样子。
在她离婚后,太过于执着的往前走,一直忽略了儿子的这么长时间里,他平平安安长大,而且一点都没长歪,已经是非常让人咋舌的结果了。
当初既然做了选择,就不应该时时后悔,更应该给孩子更多的爱才对。
她却因为自己的一点愧疚的小心思,总是死拽着安杨的一点小缺点不放...
简简单单一点对话,让杨倩想了许多许多。
她不会傻到以为郝喜庆说这些话,真就是没话找话。
察言观色讨生活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明白郝喜庆是在担心自己。
她对喜庆儿这个孩子突然有了更新更深刻的理解,这么多年在眼前晃悠着,直到今天还以为是小孩儿呢,可她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悄然长大了。
今天在心里打着的死结,也在这会儿烟消云散。
杨倩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试着在面对儿子时,稍微改变一点思路。
安杨今天那么怕自己知道打架,不也是担心自己吗?
可一个孩子受了伤,怎么会不先担心自己,而担心妈妈会不会因此上火?
她们母子之间,或者说,她无形之中是不是给儿子传递了许多本不应该有的压力?
如果郝喜庆知道杨倩因为她想了这么多,恐怕会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
她只是想表达,小安哥挺好,杨倩压根不用担心啥。
可杨倩在不知不觉间,眉头舒展。郝喜庆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对了。
于是收拾好碗筷后,她主动提出自己一会儿去帮安杨换药,便留下杨倩自己消化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