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面对周骏业,想起孙世岐的叮嘱,林九黎深以为然。
她将书籍夹在腋下,从钱包里掏出钱来递给不明所以的周骏业。
“你给我钱干嘛我又不是乞丐?”
“昨天的票钱和烤红薯钱。”林九黎硬塞给他,随即正色说道,“我既不是你认识的九黎,那我们从今天起就不要来往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周骏业手里的钞票,无声无息,却砸出天崩地裂的心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周骏业难以置信双耳所闻。
“我说我们不要来往了。”林九黎当真敢说,“我不喜欢交朋友,更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
说罢,林九黎往旁边迈步却被周骏业以身相阻,似笑非笑得不像原本的样子,“就因为我是大帅的儿子?”
“我没有对周大帅有意见!”林九黎忙慌否认。
“这么害怕,那你还敢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周骏业到底是周大帅的亲生儿子,发起狠来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地方。
一刹的愤怒并不持久,继而变作苦笑不得,“谁稀罕跟你做朋友,你不配。”
林九黎心中仅有的一丝心软也随之消散,“你说得对,我们就此别过,就当从来都不认识。“
她再绕开的时候,周骏业伫立一动不动,任由林九黎如一道风从身旁一掠而过,头也不回地吹拂远去。
人与人的遇见都是命运的安排,九黎曾在日记中写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别离。
当周骏业僵硬的心再度怒火中烧转身时,桥上往来的行人早已不见九黎的身影。
路过的大婶盯着周骏业看了很久,问道:“小伙子你钱掉了还捡不捡,不捡你走了我就捡了。”
路人不会理解周骏业的满腔热火,他气愤地抓起脚前的钞票往桥下一扔,“还给我钱!”
“诶你这小伙子有毛病的啊,怎么把钱扔了!”
路人的嫌弃话语,周骏业充耳不闻。他独自行过虹桥,踏上电车绕着上海的几大街道。等乘客全都下车,只剩他一人享受孤独。
洋装店,电影院,海报上的玫瑰永不凋谢,路边的野花短暂的灿烂。
林九黎回到家时路灯已经亮了,她抬头看向严厉行的房间尚未亮灯,应当是人没回来。
林九黎闲坐在家却无心继续看书,呆呆然放空的心里一片混乱的白。
直到敲门声惊扰了她的寂静无声,打开门看见是严厉行那一刻,空濛的眼神有了定处,“严探长你回来了。”
“听说你中午去巡捕房找过我,那个时候我恰巧不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严厉行一如既往地温柔得不像话,在林九黎面前早已不是冷面探长。
“是向墨,他让我代他向严探长表示相救之恩。”林九黎也不再是严肃正经,“我本来还从医院带出一篮苹果本来可以当谢礼,但是严探长不在就错过喽。”
严厉行从来都是不拘小节之人,这次却有所不同,“我没错过,丁警探留了一颗给我,他说是林记者特地送来的,我当然要亲口尝尝,确实比一般的苹果要甜。”
苹果虽然甜,秋风也很冷。
“我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严厉行没有回家的意思,“我还有事想跟九黎你说。”
“那进来说吧。”林九黎请人入内,关门时不由得设想:严探长能有什么事跟我说,该不会是要搬回去,还是交女朋友的事!
林九黎赶紧挥散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记者从来只要真相而不是妄想。她一回头,却看见严厉行拿起那本书神色凝重。
“怎么了严探长?”林九黎走过去。
“没想到九黎你还看这种小说?”
“段大记者借我看的,他说……是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看的。”林九黎可不敢如实全说,“我才开始看,还没看出什么名堂。难道严探长也有兴趣?”
“不是。”严厉行顺势说下去,“其实这本书的作者我认识……”
本来像严探长这般人物能认识什么人都不足为奇,奇就奇在世事巧合。
“她叫蒋雯熙,是我同一个大学的校友。最近因为新书签售会而到了上海,她今天找到我,我们一起吃了个饭。”严厉行将一切如实交代,为此耿耿于怀,“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来找我没碰上。”
不知何故,林九黎听过严厉行一番坦白供述居然莫名产生内心释然感,“来自南京的女作家,我怎么没想到。丁警探说她很有气质,段大记者也夸她的书写的好到时候还要去报道她。果然优秀的人都是一茬的!”
“比起虚构的感人故事,我更倾向于真实的报道。”严厉行如此说道,“九黎你也是优秀的记者,那我们算不算是一茬的?”
“严探长跟我挨得这么近肯定就是一茬的了!”林九黎欢喜说道。
彼此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如此接近,但林九黎的意思其实是二人的住处。
由于不确定丁财旺那张嘴会如何自由发挥,严厉行才困扰一下午。现如今把话说开,没有秘密。
夜静悄悄,林九黎继续读起《无关风月的岁月》。不知是因为段珛有言在先还是因为严厉行承认与作者相识的关系,她竟当真一发不可收拾地将严厉行代入男主角。
高冷却待人礼貌的他,遇事荣辱不惊的他,画室里为女主角细细描绘的他,仰望星空陷入冥想的他……
故事里没有刻意安排惊心动魄的跌宕起伏,字里行间透露细水长流的真情实感。女主角视角下的一段浅尝风月的岁月,春秋相继,雨雪同行,离别的歌,悄然谢幕。
“虚构的故事吗?”林九黎不禁疑问。
住在酒店里的蒋雯熙捧着自己的作品回忆往事。
严厉行在大学期间就是众多女学生暗恋爱慕的对象。矜持的女生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大胆的女生勇敢表白却尽数遭拒。
拒绝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严厉行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心,“我有喜欢的人了。”
对所有趋之若鹜的女生,严厉行都不曾多看一眼。但事实是从没有人在校园内外,甚至一次也无人看见严厉行跟哪一位神秘女友共处。
而且严厉行的家庭在南京为人所知,关于他从未听闻早有定亲之类的消息。
但是严家还有一个女儿,就读女校,正值青春年华,尤其喜欢偷看爱情故事的书籍。
那一日,葱茏的林荫大道微风不燥,光影透射疏疏密密的缝隙映照地面斑驳。严厉行的脚步强大而温柔,舍不得踩碎一片阴影。
蒋雯熙从严厉行的反方向向他走来,递上一封信。比起其他送情书的女生,她也算沉着得脸不红心不跳。
所有围观的同学都已经习惯看到这样的场面,更深信不疑依旧会是一成不变的结局毫无惊喜可言。
“你先听我说完,这是我一个朋友对你的表白,但情书是我替她写的。”
尽管蒋雯熙有所设计,严厉行依旧不为所动。无论是面前的女生或是她的朋友,都让严厉行了无兴趣。
“我知道你想拒绝,就像你拒绝其他人一样。”蒋雯熙掌握主动权,“但是我既然帮人做事当然要竭尽全力,所以麻烦你听我说完。我这个朋友她名字叫九黎……”
“九黎”的名字如同火柴点燃了严厉行眼里的灯。出乎所有人意料,严厉行居然接下了表白者的信并且当场打开。
落款清清楚楚地写着“九黎”二字,信上的表白字迹清秀: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严厉行半信半疑却不忍错过分毫,他主动向蒋雯熙问道:“你朋友在哪儿,她也在南京吗?”
“明天周末,想知道的话早上到教堂找我。”
因为“九黎”两个字,蒋雯熙成功骗到了严厉行的相见。
庄严肃穆的教堂前,蒋雯熙坦诚不撒谎,“那封信的确是我写的,我根本不认识叫九黎的人。”
严厉行原本就被钉在十字架的心又一次承受锥心之痛,他连一句话也不想跟蒋雯熙说便要转身离开。
“你知道吗?全校的同学都在传你有妄想症,想象中有一个女友但其实并不存在。”
“随便他们怎么说。”严厉行满不在乎。
“虽然九黎是假的,但是情书是真的。”蒋雯熙强调自己,“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了,那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九黎不是假的!”严厉行将虚假的情书取了出来落在地上。
第一次约会并不圆满,但蒋文熙却是第一个让严厉行收下情书并且相约见面的女生。一石激起千层浪,校园里滋生出二人成为男女朋友的绯闻。
蒋雯熙又确确实实经常出现在严厉行的身边,文采斐然的她在校期间已经出版作品小有名气。二人同为校园风云人物,商贸巨子和才女作家,好像是真的般配。
回忆停止,放下书册,蒋雯熙又拿起曙光日报,头版头条关于严厉行的独家报道瞩目且精彩。他的为人所知和不为人知尽都经他人的笔触跃然纸上。
“娇艳如玫瑰,温婉如百合,绚烂如火花,无情如水花,原来你是个这么浪漫的男人。”
记者栏的名字才令蒋雯熙久久注目,她曾经利用过的名字哪能轻易忘记,“林九黎,九黎……还真的让你找回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