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黎分担到一部分向墨的工作,第一天就加班晚点。她将所有工作完成之后才离开报社楼,路灯已经亮起,电车停在报社楼前安静下来。
车中灯火昏暗,车窗上趴着的周骏业昏昏欲睡,迷糊地一头磕醒过来,也因此没有错过等待已久的人,“九黎!”
林九黎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真的还是来缠着自己了。
“你怎么才下班啊,你老板想榨干员工?”周骏业气呼呼地说,“不然我帮你教训他一顿,让他别再剥削员工的自由时间!”
林九黎又一次上了电车,倒是没有上了贼车的感觉。虽然这个家伙充满玩世不恭的气质,却毫无危险的气息。
电车声行驶过夜上海的街,流光溢彩渗进车窗在人脸上映照出五光十色。
前几次,林九黎都没富余的时间跟周骏业说清楚。既然这会儿两个人在同一辆车上且无人打扰,她就想把话说开。
“你缠着我到底想干嘛?”林九黎想到段大记者的搭讪说法,可三番两次也太缠人。
“什么叫我缠着你,说得我跟街上的流氓似的。”周骏业一本正经,“我千真万确认识你九黎,还有你的朋友们。像是雨铃,曼娘,柯云,七夕,十一还有星……”
林九黎着实听的眉头紧锁,“你说的人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不可能,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周骏业一脸较真,“就算过去很多年你好歹也该记得一个两个吧?”
面对周骏业眼里的万分认真,林九黎竟不认为他是在胡编乱造只为搭讪,而是冷静地提供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你认识的九黎根本不是我,是另一个同名的九黎。”
风声忽然安静,只剩电车的铃声消逝夜空。
林九黎跟周骏业一人坐在电车的一边,距离似远似近。
千千万万的人里,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有一两个九黎根本不足为奇。
周骏业恍然失落的样子,就好像那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得而又失。
“她对你很重要吗?”
“呵……”周骏业苦笑落寞,欲言又止,“其实我根本不认识她,只是偶然……算了,既然你不是九黎那我跟你提她做什么。”
付诸热情之后的落寞在周骏业脸上那么明显,竟让林九黎感到愧疚缠身,“我应该早点想到跟你说清楚的,让你失望了。”
“我哪里失望了?”周骏业矢口否认,突然蹬鼻子上脸,“如果你感到有愧于我的话那就冒充九黎陪我玩好了!”
“我冒充我自己?”林九黎后知后觉,“你这人真奇怪,又说认识又说不认识,又要我假装那个人陪你玩,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管,总之是你让我白高兴一场。”周骏业霸道地走过去跟林九黎坐在一边,“你必须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电车停在魔术馆外,周骏业费尽力气把林九黎从车上拽下来。
“你想干嘛,救命啊!”林九黎的呼救引来路人侧目。
“你有毛病啊,我只是想请你看个魔术而已。”周骏业威胁道,“不能拒绝,不然我每天都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麻烦。”
简直丧心病狂,林九黎只能屈服一刻。
魔术馆里充满喝彩和掌声,周骏业跟林九黎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前者呼呼喝喝十分捧场,后者只觉得前者吵闹。
魔术馆让林老九黎想起严厉行曾经破过的案件,只可惜那时候的她没有随行见证严探长英明神武。
一场魔术表演结束散场,周骏业走出场馆就要给林九黎表演真正的魔术。
只见周骏业两只手掌空无一物,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林九黎身后变出一支玫瑰花。
林九黎倒是真的惊讶,“你学得还挺快!”
“送给你。”周骏业笑靥如花地献上。
“这不就是台上抛下来的玫瑰花吗?只可惜不能吃。”林九黎一手拿来玫瑰一手抚摸肚皮。
街边的烤红薯车飘来一股诱人的香气,林九黎才闻着味道转过身去,就看周骏业从身边跑过去买了一块烤红薯却被烫手烫得浑身攒动。
林九黎不禁笑出了声,这个家伙竟有点有趣。
从周骏业手上递来烫红薯的那一刻,林九黎甚至油然而生出感动,“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还给我买烤红薯……”
“我是自己想尝尝,你饿就分你一半吧烫死了。”周骏业捏着耳朵说话。
感动烟消云散,林九黎早该想到是自己太过乐观,只不过是一个误以为相识的陌生人,既无情分也无情。
一块红薯被掰成两半,热气腾腾的红心软软呼呼的,叫人尝一口就暖进心田。
“没想到这个东西还真好吃!”周骏业烫得呼出热气,在这秋凉的夜晚。
“大帅府的少爷,肯定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吧。”林九黎从容地品尝。
周骏业突然就不觉烫了,仿佛咽下怨气,“闭嘴,不许跟我提大帅府。”
林九黎想起当天在大帅府时周骏业的态度,就好像父子是仇人一般。不过他人家事,林九黎懂得保持缄默。
她默默不说话,一口又一口地吃下美味烤红薯充饥。
周骏业不禁侧首凝望林九黎的模样,似曾相识之感若隐若现。吃着红薯倒是斯斯文文,符合她记者的气质。
“九黎。”周骏业一唤林九黎的回眸,如秋水映月色,瞳中满星光。
“你是叫我,还是那个九黎?”林九黎保持着初识者的谨慎。
“这里只有你这个九黎,虽然你不是我想象的那个,但是看在你也叫九黎的份上,我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了。”周骏业单方面决定下来,“虽然有点老土但是我要自我介绍了,我叫周骏业。”
林九黎一时愣住,她属实从未见过如此令人讨厌又不讨厌的人。
好像是个诚心交友的人,却又翻脸比翻书还快,“你懂不懂礼貌啊,别人跟你自我介绍之后你该怎么回应?”
“我叫林九黎,双木林。”林九黎一脸敷衍,强调自己的姓氏。
一路星光相送,回到黎明巷的林九黎仍旧不能确定自己今天是被迫交了一个朋友还是被贼盯上了。
回到家楼下,林九黎不经意的余光察觉严厉行站在楼上,俯望的深邃眼眸暗藏许多忧虑。
靠近之后,严厉行关怀问候,“九黎你怎么才回来?”
“向墨住院了,同事们就需要分担完成多一份任务……”林九黎才说了一半。
“会不会太辛苦了?”
“还行不辛苦,还算能胜任。”林九黎露出自信的笑容,掺杂些许疲惫,“严探长今天怎么样,那件事的谈判?”
帮派之间自有帮派的处事方式,青荣帮一而再地触及黑马帮的底线免不了两派权衡利弊的斗争。
“但是这样一来就跟上次一样,青荣帮接下来应当不敢再对严探长轻易出手了。”林九黎为之庆幸,然又在意地另有所问,“对了,严探长去找罗帮主有见到罗小姐吗?”
“没有。”严厉行的回答出乎林九黎的意料。
按照两次英雄救美的算法,即便英雄是火,飞蛾就算扑火也会奋不顾身了吧。
可听说他二人没有碰面,林九黎竟不由得心中小小窃喜。
“你忙了一天还是快进去早点睡吧。”严厉行担心林九黎疲惫,只要看她平安归来,一眼便是满足。
即便是四目分别的第一刻,想念已经甚嚣尘上。
林九黎关上门后却又汹涌开启,“忘了问,严探长你的伤怎么样?”
“为了不让九黎你担心,我一定不会让它裂开。”严厉行言笑承诺。
“明天早上还是我出去买早餐带回来跟严探长你一块吃,一定要好好养伤!”林九黎决定道。
无论林九黎是几分关切几分自责,严厉行纵使一厢情愿也欣然接纳,“好,我都听你的。”
夜深人静灰黑色的天空,星星闪烁也暗藏着某种渴望。
守卫森严的大帅府寂静无声,周骏业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他坐在床上翻开一本表皮陈旧的笔记本,扉页写着“九黎的日记”。
日记中是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记录下身边的人和事,字迹稚嫩,感情真挚。
“今天,十一在街上非要跟轿车赛跑,还说长大以后要开车载我。我虽然拒绝了十一的邀请,但其实我也想坐坐看轿车,好像每次曼娘坐在车里都很开心,还会带回来一大束玫瑰花……”
“七月七号,晴。街上新开张的魔术馆有很多人光顾,我只见过路边变戏法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
“九月六号,晚,我跟星拾捡到一个钱包还给失主,他为表感谢把一张钱塞到我们手里。我们在街边的烤红薯摊买了烤红薯带回去给大家分着吃,我忍不住先拿出来一个跟星拾一人一半,很烫,但好甜。”
周骏业沉浸在书中简单的幸福,回忆今天跟林九黎的一同经历,竟代入得完美彻底。就好像他想象中那个女孩突然长大,闯入他的眼里,如此真切。
日记本翻到某一页戛然而止,仿佛天真烂漫,坚强勇敢的女孩停止了奔跑。
她究竟是生是死?周骏业的眼中思绪纷扰。一直以来都是他融入日记的世界,可是当曼娘和雨铃相继出现在他的现实,甚至连九黎都现身了,三个同名的人,当真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