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风回家的时候，老婆陈白屿正在陪儿子玩枪战。他换了拖鞋，直奔书房。
“回来了？”老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被击中而故意发出的惨叫。
“屁话。”谢春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开始翻箱倒柜了起来。
他急需一张陈白屿的照片，在单位的时候，他翻遍了手机也没有找到一张，本想着回家来找找，可翻来找去，也没有发现一张。
“找啥呢？”陈白屿身上挂着一件谢春风五年前的T恤，光着大腿，肆意地倚在书房门上，啃着一根黄瓜。
“你照片。”
“不是就在那吗？”陈白屿扬了扬下巴，满脸莫名其妙。
谢春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墙上确实挂着一张硕大而精致的照片。“这哪行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这跟你沾边吗？”那是一张结婚照片，陈白屿穿着一件白色的礼服，手捧着一只百合，宛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那不就是精修跟不精修的区别嘛。还不算脱离了人的本质。”陈白屿也不在意谢春风的挖苦，转头又去找儿子玩去了。
“那不行，拿这照片出去，谁能认出来是你。”谢春风拿着手机跟了上去，打算拍一张老婆的遗照，快递给杀手。“要不我再给你拍一张？”
陈白屿回过身，站直了身体：“来吧，拍吧。”
谢春风调出相机，啪啪拍了两张，照片上的女人披头散发，戴着黑框眼镜，左脸上还有些许颜料的痕迹，一看就是儿子的杰作。
“这回真实了？”陈白屿问。
谢春风盯着照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陈白屿在外面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邋遢，杀手万一只认识邋遢的陈白屿，不认识精致的陈白屿，那岂不还是白玩一场。
“要不，你去化个妆？就像你平时出门一样。”
“出哪个门？是上街买菜的那种出门？还是去儿子家长会的那种出门？是去你单位见你同事的那种出门？还是回家见我妈的那种出门？”
谢春风愣了。不同的场合搭配不同的妆容和服饰，这是谢春风一直以来对陈白屿的要求，结婚这么多年，陈白屿也都好脾气地照做，为了他的面子不厌其烦地来回变换着身份，生生把原本表里如一不爱打扮的陈白屿整出个千变万化来。
“你只要同意把儿子的抚养权给我，我给你现拍一套写真，你要啥样的，我给你照啥样的，咋样？”陈白屿提议。
“你说你拿啥跟我谈条件？你是有钱，还是有工作啊，我告诉你，离了婚你啥也不是，你要儿子抚养权那是害了他。”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再争抚养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谢春风就是不服气，他虽然看起来胜券在握，可在陈白屿身上却一点儿也找不到胜利的感觉。就像此刻，及时他说了这么多尖酸刻薄的话，可对方依然只是淡淡的，以调侃，以笑容来回应，就好像一摊怎么也摔不碎的烂泥。
就在这时，儿子阳阳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拿着枪跑过来看热闹。谢春风计上心来，一把拉住儿子，厉声问道：“阳阳，我和你妈离婚的话，你跟谁？”
“谢春风！你过分了啊，咱俩的事咱俩解决，孩子那么小，你不要去伤害他。”陈白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儿子，让他去房间里玩。
好，知道还嘴了。
谢春风心中的愤恨终于得到些许的缓解，他一把拉住了儿子的另一只胳膊，振振有词地说道：“阳阳是个男孩，男孩就得直面各种问题，包括父母离婚的问题。用你所谓的保护，最后只能把他养成一个懦夫。”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儿子的胳膊，追问道：“说吧，我，和你妈，你选谁？”
阳阳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妈妈，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爸爸，思考了一会儿，天真地问道：“离婚是啥？”
“离婚你都不知道？”谢春风满脸惊讶，儿子五岁半了，多少也该明白点事了吧，怎么还能这样单纯，转念一想，如果是陈白屿教出来的孩子，那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给孩子正面教育，保持父母高大的形象，陈白屿就算是对自己满心怨念，都没敢跟儿子说过自己半点坏话，这点他是知道的。“离婚就是爸爸妈妈分开生活了，你只能选择跟一个人。”
“那另一个人呢？哪去了？”儿子又天真地问。
“另一个人……你就当他死了。”谢春风狠了狠心说道，反正陈白屿马上也就要死了。
“也就是说，爸爸和妈妈两个人必须得有一个人死，我跟谁，谁就能活？”儿子又问。
谢春风愣了一会儿，实在没想明白，儿子是怎么把离婚的概念上升到生死问题上的，仔细回忆，又发现好像是自己先开的头。
“嗯……”冗长的思考的声音。
谢春风的心情竟然紧张了起来，他平时几乎没怎么陪过孩子，如今让孩子在自己生死的问题上做选择，他多少有点没自信。
“我告诉你啊，你好好选，选不好我揍你。”谢春风有些害怕那呼之欲出的答案，便出言恐吓到。
“宝宝，回屋吧，这个话题不好笑。”陈白屿又拉了拉儿子。
只见阳阳调皮一笑，挣开了两个人的拉扯，对谢春风说道：“你给我买一把左轮手枪，我就告诉你。”
说完就像恶作剧得逞一般跑开了。
“你就说我能把他的抚养权给你吗？这……这是啥孩子，这么小就学会耍人了。”谢春风把所有的气急败坏全都抛给了陈白屿。陈白屿也早已习惯了他这点，没有还嘴，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玩具来。
谢春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回怼，导致他还有一肚子骂人的话没有说出口，更加气愤了，扔下一句：“我告诉你，陈白屿，你就算是跟我犯艮也没用，我们老谢家的儿子不能毁在你手上，想要抚养权，门都没有！”
接着一声“摔门”响，谢春风连人带声全部都被关进了房间里。
陈白屿面对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妈妈，其实我会选你。”
陈白屿回头，看到儿子正假装若无其事地玩着一把机关枪。
谢春风一个人躺在床上生着闷气。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一个人焦虑儿子的未来，他一个人当着阻碍儿子快乐的坏人，她陈白屿就像个瓷娃娃一样整天笑嘻嘻地，从不还嘴，但是也从来不改自己的恶行，她就像一个高僧大德一样好像永远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俯视着自己，其实这样的女人最坏，最该死。
谢春风和陈白屿恋爱一年，结婚七年，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曾是一对黏黏糊糊恩爱有加的模范夫妻，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段感情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陈白屿在结婚之前曾经是个作家，出版过一本科幻小说，是市文联和作协重点的培养对象。那会谢春风只是一名普通的银行职员，每天周旋于客户与领导之间，累得要死，折腾一个月的收入还没有老婆稿费的一半多，他心里非常不服气，人生之中第一次觉得命运不公就体现在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老婆的毫不费力。再后来，两个人有了孩子，陈白屿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别说写作了，就连一个人拉屎的时间都得看儿子心情。
一颗冉冉而起的文学新星，就这样泯为众人，沦为家庭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