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跳回前一夜,谢春风难得准点回家,陈白屿正在做饭。
“叫我回来干啥?咱俩还有啥可唠的吗?”谢春风放下档案袋,倚在厨房门上,看着那个熟练地切菜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在结婚之前陈白屿并不会做饭,那时自己曾经许诺,结婚以后绝对不会让她踏进厨房半步。
谢春风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单膝跪在地上求婚的场景,他一口气许了好多诺言,就像是一个卖力推销劣质产品的推销员,唯有靠这些花里胡哨的诺言来为自己虚张声势。
许诺是真诚的,做不到也是真的。
但这一切都要怪陈白屿。
求婚的现场,陈白屿压根就没有把他那些虚无缥缈的诺言当回事,她说:“我嫁给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对我的好坏没有关系。你就踏踏实实做你自己就行了。”
对你不好,你也不会跟我啊。
谢春风当时只觉得陈白屿又在习惯性地用这种高尚的行为标榜自己,结婚之后,他的工作逐渐忙碌,陈白屿开始逐渐承担了家务,自己逐渐撤出,陈白屿逐渐主导全部,连个正式的交接也没有,身份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互换。
陈白屿在生完孩子地第一年,曾经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大闹了一次,但谢春风也没惯着她,她摔东西,他就动刀子,她向自己拍巴掌,他就回过去拳头。
大家都在气头上,男女都是平等的,哪里还有什么好男不跟女斗。
再后来,陈白屿就变得很懂事,她不再计较自己是否按时回家,也不在乎谁多干了什么家务,她独揽全部,像是懒得计较,更像是完全不拿谢春风当这个家的人。
如今回头再看婚前的那些承诺,不怪谢春风没有做到,要怪只怪陈白屿不会争取。
但凡她会撒个娇,但凡她会示个弱,但凡她像个女人一样把自己哄得五迷三道,那点承诺哪个男人做不到。
谢春风本能地推卸着责任,脑袋里又浮现出李星河那曼妙的身影,要是女人都像这样,谁还能离婚。
“今天算是咱俩的散伙饭,我做两个你爱吃的菜,咱俩好聚好散。”
散伙饭?她知道了?明天就是杀手动手的最后日期。
“明天我就带着儿子搬出去了。”陈白屿又说。
“倒也不用那么急。”谢春风客套着,眼睛依旧关注这陈白屿的表情,想要探探陈白屿的底。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有些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官司还没打呢,你咋知道你能得到儿子的抚养权呢?“谢春风话说到这里,沉思一下,走上前,双手托腮趴在橱柜台上,一边看着陈白屿洗西红柿,一边试探地问道:”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假如明天你就发生意外死了,你还会在意儿子的抚养权吗?要我说,很多事,该放下就得放下。”
“你发生意外,我都不会发生意外。”陈白屿甩了甩西红柿上的水,转身走向案台。
谢春风一惊。“你凭啥这么肯定。”
“因为你浑身都是破绽,满心都是秘密,心虚折磨得你睡不好觉,你怀疑所有跟你对立的人会抓住你的小辫子,你担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不舍得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说你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比我安全?天道循环,因果不空,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很好,可是就你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法律能容下你,你自己也得把自己折磨够呛。”
谢春风的脸一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陈白屿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春风,继续说道:“反正在小说里的逻辑都是这样,不然很难自圆其说。”
谢春风一听这话就火了,说道:“小说里的事,你往我脑袋上扣什么扣。”他一边说一边把刚刚拿回来的档案袋拿到陈白屿面前晃了晃:“你不是会写嘛,你不是文笔好嘛,帮我写个汇报材料,明天大领导要来视察,这里面是参考的文件资料。”
陈白屿停下菜刀,歪着头看向谢春风,“噗嗤”笑了出来。
“好,好。”
“你笑啥。”谢春风有点懵。
“以前我觉得咱俩离婚了当不了朋友,现在一看,也不一定。毕竟你还得用我帮你写稿子呢。”
“拉倒吧,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手底下那么多人,用得着你?用你是看得起你。”
谢春风脸一红,钻回了屋。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是陈白屿的死期。这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事情。
就在进家门之前,他还刚刚跟杀手公司通过电话,确认明天的行动,可不知道为什么,杀死陈白屿和利用陈白屿这两件事情压根就没有结合在一起。谢春风的潜意识里压根就没觉得陈白屿会死,就好像雇凶杀人这件事与他日常诅咒这个女人没什么不同。
就是明天了啊。
谢春风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其实说到底就是担心陈白屿告发自己,如果她能闭嘴,好聚好散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但是她能闭嘴吗?
她那么正义十足,长着一张大义灭亲的脸。
就在谢春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谢春风回神一看,儿子正站在门口。
“爸爸,你在忙吗?”
“是啊,爸爸在忙。”谢春风没有心情搭理儿子,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
儿子没有走,他在逐渐向谢春风靠近。
“能不能不离婚。”
黑暗之中,儿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春风连忙坐直身体,用遥控器打开了房间的灯。
“可是爸爸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啊。”
“妈妈说,幸福不是追求来的,幸福是自己创造的。你要是觉得不幸福,到哪里都会不幸福。”
谢春风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别听你妈的,你妈说话办事不接地气,你要是跟你妈学,长大你都融入不了社会。”
儿子没有回话。
谢春风想了一会儿,又问:“既然我和你妈离婚已成定局,你选爸爸还是妈妈。”
“你爸和你妈离婚了,你选谁?”
谢春风一愣:“我……我是大人了,不用选谁,我也活得下去。”
“那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谢春风沉默。
“我肯定选妈妈。”儿子又说。
“你妈没有钱,拿啥养你,你跟着我,还能给你妈减轻点负担。不然你成了你妈的拖油瓶,她想再找都难。”谢春风赌气地说道。
儿子有点委屈,眼泪藏在眼眶里。
“憋回去,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哭啥哭。你以后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见不到你妈。”
“我就想跟我妈在一起。”
“你想咋地就咋的啊?你妈要是死了,你也跟她死去?”谢春风一听到儿子耍无赖,心烦气躁就压不住了,开始口不择言。
在厨房做饭的陈白屿听到儿子的哭声连忙跑了过来,还没问清情况,便听到儿子的控诉。
“妈妈,爸爸说你会死……”
“爸爸跟你开玩笑呢。”陈白屿带着儿子走出了房间,在关上门的下一瞬间,传来了谢春风的咆哮:“全是你惯的!好好一个男孩给养的娘们唧唧的。”
这是一句埋怨充满了一个父亲的无能与渎职。这个理由给了谢春风与陈白屿必须要分道扬镳的决心。
谢春风忽然感到害怕,如果陈白屿真的死了,自己没有办法跟儿子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