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在小吃街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次也没有等到儿子的身影。这里离职业学校不远，是王二驴最常光顾的地方。那时，老王经常因为儿子吃这些路边摊而揍他。
“反正你吃地沟油也要吃死，还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打死！”
这是一个公式，老王经常把这个公式代入各种各样预想的场景之中：反正你也要XX，还不如现在就把你打死。最终，老王没有打死儿子，可王二驴却义无反顾地向着他因为对未来焦虑而发出的诅咒之中冲去。
早知道当时就不那么反对他吃路边摊了。
老王开始后悔，把从儿子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片段之中，所有粗暴野蛮的教育方法全部都忏悔了一遍。最终把问题的关键落脚在路边摊的问题上。
如果当时没有因为这事打儿子的话，或许早就在这里找到他了。
就在老王这样想着的时候，儿子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摊位前。
“来份烤冷面，加两个脆骨肠，多放辣椒。”
老王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个拿着手机付款的人正是儿子的时候，他脱口大喊：“王二驴，你个兔崽子！”
失而复得的惊喜夹杂着对儿子失踪的愤怒。老王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去。
王二驴错把李星河当成陈白屿，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跟踪，等待机会下手。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非常狡诈，偏偏哪里人多往哪里凑，竟然带他来到了小吃街。
王二驴对小吃街有阴影，因为来这里吃饭被老王发现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棍棒伺候。
这一次是为了赚钱，就破例一次吧。
王二驴这样告诉自己，硬着头皮在人来人往之中穿梭。更没想到的是，李星河来了就不走了，竟然系上围裙做起了烤冷面。
有钱人都是这么发家的？银行行长的老婆需要干这个？
王二驴心中疑惑，等到李星河上厕所的时候，他才凑到摊位前，本想借着买烤冷面的机会跟摊位主打听些信息。结果信息没打听出来，却暴露了自己的信息。
“完了，我爸来了！”
王二驴承认，见到老王的第一瞬间他是高兴的。但这种久别重逢的兴奋很快就被害怕挨揍的恐惧覆盖，他开始没命地逃跑。
老爹，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等我赚了钱，还了债……
王二驴被自己的孝心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四肢健全，很快就把瘸腿的老王甩在遥远的闹市之中，而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沉浸在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电视剧情景之中无法自拔。
老王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到儿子平安，刚刚的忏悔消失无踪。
这小子，不让他吃路边摊，他还偏吃。还是打得轻了。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诶，刚刚那个年轻人的烤冷面钱，你结一下？”老王回头，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拎着烤冷面站在他的面前。
老王刚想拒绝，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便从兜里掏出了一把人民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假币。
妇女接过钱，转回摊位，拿出零钱盒子开始找钱。
“你做的这东西干净吗？”老王打量着摊位的卫生状况，招牌还算干净，装调料的瓶子也看得出是近期擦拭过的，豆油是从包装瓶里现倒出来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说不干净咋的。”妇女笑着开了个玩笑，一边递过来找零的钱，一边和旁边摊位的男人聊天：“我姑娘从小就听话，到现在也孝顺，哎呀，没事就给我买东西，用都用不完，哈哈。”
老王听着妇女的笑越发刺耳，就你的孩子孝顺？一种嫉妒的情绪油然而生。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百元，放到案台上：“麻烦你再帮我换点零钱。”
后来的几天，老王每天都在小吃街转悠，一方面是看看能不能再抓住儿子，另一方面这里人多，零钱也多，假币很容易就花出去了。
Tony盯上老王这事也不算巧合，毕竟老王兜里的钱都要溢出来了。
由于前些日子因为费劲巴力抢了二百块的假币，让Tony险些死在大毛手里，这一次他必须得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至少先把两千块钱学费退给大毛，再想办法全身而退。
“今天我来给你展示一下户外偷盗技术。”Tony和大毛躲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盯着正在小吃摊吃馄饨的老王。“根据《偷盗指南》这本书里介绍，户外偷盗最重要的就是手脚麻利，偷完钱之后如何快速逃跑这个技能的难点。”
大毛四处望了一下，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不用背人吗？”大毛问。
Tony不愿承认大毛说得对，小声辩解道：“这不是问题，我们完全可以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沟通。现在你把那个bag递给我。”
大毛有点摸不清头脑。
“bag！”
大毛的眉头更紧了。
“bag，赶紧给我，我得去work啊，一会儿target就go了。”Tony一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大毛，发现他手中的棒子已经攥紧了。
“哎呀，你拿过棒子干啥，咱们是偷，讲究的是技术，是手法，我们不是暴力狂，快把棒子放下。”Tony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触碰大毛的棒子，结果却被大毛躲了过去。
“你刚才说啥？”大毛问。
“我说……”Tony还没等解释，旁边一个戴着红纱巾的大姨露出了高原红的脸蛋，不耐烦地解释道：“他说让你把包递给他，再不动手，目标就走了。”
气氛非常尴尬。
就在这时，老王已经吃完开始从馄饨摊走了出来。
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
Tony叹了口气，刚想跟大毛解释，这一单做不成了，却发现身边的大毛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往前一看，大毛已经拎着棒子向老王走了过去。
“砰！”
一记闷棍。
老王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
Tony傻眼了。
大毛冷静地从老王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钱，快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聚点。
“大毛啊，我们是偷啊，不是匪。要是什么事都能用棒子解决，还学手艺干嘛呢？”Tony苦口婆心地教育着大毛，他捂着心脏，棍子敲在头上的声音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那老头躺在血里的样子，他想起来都触目惊心。幸好跑得快，不然真是难逃法网。
“别耽误我给我儿子买房子。”
“我看你真是魔怔了。”Tony翻着白眼，默默地哼上一曲《铁窗泪》送给自己。
“给。你的。”
一共是一万二千三百块钱，大毛把钱的一半分给了Tony。
“还有我的？”
看到钱的Tony立刻眉开眼笑，刚刚的绝望瞬间烟消云散，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或许大毛能带他买车，买房，走向人生巅峰。
“不管啥时候，你要相信一句话，真诚就是无懈可击。你看今天这个老头，他就很真，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私心，他不设防，要是人人都能向他学习，别说偷盗事业能够得以发展，各行各业也都变得和谐了，你说是不是。”Tony一兴奋，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他吐着涂抹，数着钱，然而数着数着，他的表情情再一次凝重了起来：“我咋感觉这钱跟前两天那二百块钱差不多呢。”
大毛也停下了数钱的动作，眼神冷酷地射向了Tony。
Tony拿起一张纸币弹出声音：“真的，一摸，二看，三听声。那天电视里说的嘛。”
“女骗子！”大毛再一次攥紧了拳头。
Tony此时已经没心思关注大毛的情绪欺负，他把每一张钱都举起来仔细观察，眉头拧得也越来越紧。
假钱，全部都是假钱。
回想起那日，也是一个这样的阴暗天气。那个女人不仅给自己造成二百块钱的经济损失，更在精神上给他带来了重大的创伤。
Tony想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大毛，缓缓说道：
“兄弟，你说我脚臭吗？”
大毛低下头闻了闻Tony的脚，又闻了闻自己的脚，思考了一会儿，捂着鼻子，说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我TM一直以为是我脚臭呢，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