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看扁我的技术。
这句话一直以来是Tony的人生信条，可如今比起人格和技术，“脚臭”这种私密而敏感的形容，让他更加觉得无地自容，而无地自容之后便是恼羞成怒。
Tony决定要用实力为自己扳回一局。
正所谓，贼不走空，Tony因为被人戳中了痛点，说什么也要带点什么离开。
房子里没有电视、电脑，保险柜里也没有金条、首饰。
Tony想了半天，亮出匕首。就算是屋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那这主人身上多少也会有点现金吧。
“打劫。”
李星河第一次遇到这种上门抢劫的情况，心里有些紧张，多年来的职场历练让她只怕鬼不怕人，所以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用手指了指床头柜旁边的拎包。
拎包是李星河花了八十在网上随便买的。多年来的贫穷只是让她拥有了超常的上进心，并没有助长她的虚荣心，她没什么名牌包，也不用什么奢侈品。整个房间里最值钱的只有谢春风前几天刚送给她的订婚戒指。
她想，正好借这个机会，就用那个晦气的东西换取自己的安全吧。
Tony是一个优秀的小偷，当然也有一双识货的眼睛。他在包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了一片姨妈巾，一只用了一半的口红，还有……一个钱包。
Tony打开钱包，发现里面只有二百块钱，更加气急败坏。
“你说你整天豪车出入，怎么就带这么点钱？”
一个月以来的盯梢，让Tony自以为非常了解李星河，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这么风尘又这么朴素。
“现在这年代谁还用现金啊。”李星河拿出手机：“要不我扫你，给你转点吧，只要你不伤害我。”
Tony把那二百块钱揣在兜里，说道：“你当我傻？转账都是实名制，我等着你报警抓我？”
李星河倒这没这意思，她只想破财免灾，快速结束这场危险的闹剧。
“这个给你吧，你把那钱放下……”李星河摘下手上的戒指，本想提醒劫匪那钱是假币，可却被无情地打断。
钻戒成色不错，应该值点钱。Tony打量着递过来的钻戒，说道：“你这是婚戒？”
“啊？”李星河有点蒙，现在小偷都这么八卦的吗？
“我问你，这是不是婚戒？”
“是不是的，跟你有关系吗？你只管拿了它走就是了。”李星河也开始不耐烦了。
“触及你隐私了吧？”Tony想起了保险柜里的那些情趣用品，八卦地问道：“这样，你就告诉我，这是不是男人送你的。”
“是，咋的，男的送的你就不要了？”
Tony收回想接钻戒的手，他是一个有原则的盗贼，他有三不偷，一是情人间的信物不要，二是亲人的遗物不要，三是死人墓里的陪葬不要。
“拿别人的婚戒，是要毁自己桃花的。我不要了。”
“我看你脑袋好像有点毛病，我告诉你啊，戒指不要，就没别的了。”李星河有点烦躁，无法摆脱的戒指预示着难缠的关系，迷信的她再一次陷入了烦恼之中。“还有啊，你穿上点鞋，这味太大。”
第二次。
Tony的脸涨得通红，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自己的脚臭，却被一个性感的女人说有脚臭，他脚趾抠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离开地球表面。他慌张地穿上了鞋，把刀子向陈白屿凑得更近了……
“你……你……赶紧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真没有，要实在不行，你给我一刀吧。”陈白屿心烦意乱，如果受了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拖延婚期，那正是她想要的。
Tony没想到这是个不怕死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
“我都跟你说有情况了，给你发微信你咋不回呢？”放风大毛发来了牢骚。
Tony对着电话翻了个白眼，正好借着这个理由翻窗而去。
回到聚点，Tony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严厉批评负责放风的大毛。
“MD，老子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差点都让你毁了。”Tony自诩是个文明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说脏话的，除非忍不住。
大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记住现在是贼，用的是脑子，对标的是白领，抢劫那叫匪，用的是蛮力，对标的是农民工。高下立见。放风已经是偷盗行业里面最简单的了，这，你都学不会，你说我怎么教你新的知识？”
这时，大毛缓缓睁开眼睛，看向Tony。
“我放风放的不好，你踩点踩的也不咋地。”
这一看，把Tony吓得够呛，瞬间冷静了下来。
大毛身高一米九六，满身腱子肉，脑袋上不长头发，脸上有一道八公分长的刀疤，从眉毛延续到鼻梁，完全是一副无恶不作的面相。
“也是，以前是干抢劫的，抢劫讲究的是临时起意，不用放风。专业不对口，也不能怪你，要怪只怪我这个老大，没有带好你。”
对，就该这样，身为一个团队的领导，就该这样有所担当。
Tony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大毛，生怕把大毛惹毛了，给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从技术层面上不应该啊。”Tony扶了扶眼镜，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偷盗指南》，用涂抹沾了沾手指，翻开了专门写“踩点”的那一章，“我观察了她一个月，根据她的日常生活习惯，以及每日行程，我做了充分的调查，还写了一万字的分析报告。正常的情况下，她应该在做完烤冷面之后，回家陪她妈，晚上不会回来的。”
“所以呢？有收获吗？”
“啊……是这样啊，大毛啊，现在咱们偷盗行业也不好做，师父这次做了严密的调查，这个女人没问题，她肯定是有钱的，你想想，整天豪车来，豪车去的，能没钱吗？没钱她坐啥豪车？但是呢，这个钱，她没放在家里。所以这一趟啊……收获不算太多……”
“所以呢？钱呢？我要钱，我要给我儿子买房子！”大毛开始有些暴躁了。
Tony扶了扶眼镜，从口袋里拿出了刚从李星河那里拿出来的二百块钱，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大毛。
“就这些……总共就这些……”
大毛看着二百块钱，没动，显然是不相信Tony废了这么多天的心血，就得到二百块钱的收获。
“真的。”
Tony极力让自己的双眼充满真诚，把口袋全都掏出了出来，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要不……大毛啊……等我把两千块钱凑齐，你换个师父吧……”Tony小心翼翼地商量。
只见大毛拍案而起，抓住那二百块钱，塞在裤子口袋里。“我要给我儿子买房子！”
大毛虽然人长得恐怖，但脑子不太灵光，五年前，他在建筑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砸伤了脑袋，因为没有影响智力，也算不上残疾，没有获得多少赔偿，可从那以后，他不管干什么时候都特别执拗，不会灵活变通，导致很多用人单位不愿再给他工作。
失去收入的大毛，生活上陷入了瓶颈，为了给儿子买房子，他便剑走偏锋，凭借优越的外形条件加入了抢劫团伙，结果还没等开张，就被扫黑除恶了。
从监狱里出来以后，儿子买房的需求更加迫切，大毛决定学点技术，便花了两千块钱，辗转找到了Tony。
如今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出行带现金的已经不多了，警方的抓捕技术也更加高明，偷盗行业急转直下，如今早已进入了寒冬时期。Tony急于转型，便从偷盗转成教偷盗，赚点教育经费。
没想到广告打出去以后，第一个就遇到大毛这么个难缠的主。
“广告上说，交两千块钱学费，买房买车不是梦。我要给我儿子买房子。”大毛说。
Tony一边讪笑，一边抠手。
“呵，是……是啊。”
广告当然是骗人的，Tony自己还没买得起车和房，他甚至连大毛那两千块钱学费都拿不出来。但如果此时他向大毛承认自己没办法帮他买房，那么无疑是自寻死路，生平最讨厌骗子的大毛一定会用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打碎自己的脑袋。
想到这里，Tony瞬间浑身发凉，从头发丝麻到脚趾尖。
不，我绝对不能告诉大毛真相，要想办法拖住他，慢慢脱身。
为了维持自己师父的高大形象，Tony扶了扶眼镜，故作深沉地说道：“科技发达了，我们也不能再停留在原地了。必须与时俱进。”说着，便去书架里跳了一本《科学鉴定与刑事侦查》假装钻研了起来。
大毛把二百块钱揣在兜里，默默地走了出去。
Tony把头从书后抬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低劣的广告，吸引了执着的傻子。
Tony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没多长时间，大毛就回来了。屋子里的电视响着声音，Tony蒙着刚刚的那本书睡得正香。
大毛把钱拍到桌子上：“假钱！”
Tony猛然惊醒，呼噜戛然而止。
“啥玩意？”
“我最讨厌骗子。”大毛双手攥拳，双眼血红，浑身充满杀气。
Tony见状，立马清醒了起来，连忙拿起钱，来反复观看：“不应该啊，看着挺真的。”
“小卖店老板拿验钞机验的。”大毛说话的功夫已经抓起了Tony的衣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Tony瞪着无辜的眼睛，生怕大毛一个冲动就把自己结果了。
“近日，我市频繁出现假币，尤其是一些小摊贩频频中招，希望市民擦亮眼睛，也欢迎大家发现问题积极举报，举报热线XXXXXXX……”
电视里传来了声音。两个人同时望向了电视屏幕。
只听电视主持人继续说道：“为进一步深化反假货币宣传，不断加强人民群众自觉抵制假币犯罪的意识和觉悟。现在有请XX银行的工作人员为大家讲解如何识别假币。”
“还真是抢了个假钱？”Tony摘下眼镜，把脸凑近了屏幕。
镜头转换，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之中。
“假币的识别方法主要有四种，一看，二摸，三听，四测……”声音很甜腻，形象很性感，电视里面的女人穿着银行的制服，手中拿着一张百元纸币，讲解着关于识别假币的知识。
“是她？”Tony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梢了十几天，又做了那么多功课，他们房间的白板上甚至还贴着偷拍的女人的照片。电视机里面的女人和二百块钱的主人一点一点地在记忆中结合。一名银行职员，一个教大家识别假币的专业人士，她的手里怎么会有假钱呢？
“这……这不可能……”Tony更加无辜地对大毛解释。
电视里的女人当然感受不到两人的情绪，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一看：钞票的水印是否清晰，真币安全线迎光清晰可见，假币安全线平视可见，迎光则模糊不清。仔细观察票面的颜色，图案、花纹、水印等外观情况，真币清晰流畅，立体感很强。”
Tony坐在电视前，拿着那张假币，也学着对照灯光观察：“这立体感也不错啊。咋能看是假的。”
“别急，如果看不出门道，我们再来试试第二种方法，摸，摸真币票面上行名、盲文、国徽等图案凹凸感很明显。人民币手感光洁、厚薄均匀并有韧性，假币厚薄不均，手感粗糙、松软，还有的表面涂有蜡状物，手摸打滑。人民币凹凸感明显，特别是人像处采用雕刻技术，可以感觉到人像发丝的层次感，但假币头发处很光滑。”
电视里面的女人仿佛能听见Tony的声音，用手抚摸着那张纸币，Tony也学着摸那张钱：“这层次感不好吗？这头发处不光滑吗？”
他急了。
“请大家一旦发现假币，立刻通知有关部门……”
“知法犯法！你说说，连银行职员的手里都有假钱，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就是这种道貌岸然的败类把社会的风气给搞坏了！”Tony把眼镜摘掉，愤慨地揉了揉眼眶，他的眼睛通红，显然是被这次不同寻常的偷盗经历深深地伤害到了。
大毛放开了抓着Tony的手，也走向了电视机，对着女人的脸挥舞起拳头。
“骗子！我最讨厌骗子！”
Tony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他也怨恨地看向电视。
MD，真应该给这个女人关起来，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