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窦如山靠坐在水泥床边。他身体重,又不愿意往椅子上坐,看守所民警就给他弄了个坐垫坐在地上,更是准备了一个矮木茶几方面他取用。茶几上放着瓜果点心和茶水,另外还有专人负责帮他沏茶倒水。但是窦如山纵然嘴唇干裂,也没有碰过桌上的东西。
当他看到房天和机械手,还有一众穿着破烂统一制服的人被抓进了看守所的时候,稍微愣了愣神。
“怎么回事?”他问旁边的人。
那小警察赶紧蹲下身子回答:“我是听说,中央来的那两个领导,一个把房天外围给铲了,一个卧底把机械手的内陆给炸了。”
窦如山有些意外:“是吗?你们局长不是也姓房吗?怎么还配合抓人?你们一个家族的人抓不住那两个?”
“哟,窦书记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局长是房家三房,本来就备受房家大房那的打压,这会有正义的力量出现,我们自然是要跟着中央走的。”
窦如山笑了:“这样啊。你过来,”他勾了勾手指,那小警察把脑袋贴了过去:“他们要是审问房天和机械手,你帮我听着,回来告诉我,都问了些什么。”小警察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但是还是点头应下了。
不久后姜活和时林也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审讯室内,时林开门见山:“你有能力做他的治疗么?”
“我有!我有!你们别杀我!”机械手恨不得要从审讯椅上窜出来。
“可大虫说你吸毒,手不稳,做不了手术。”姜活漫不经心地坐在了时林的旁边。
“她胡说!我能做!我能做!”
时林看了他一眼:“你想清楚,做不到的话,可就不是扔绝户网那么容易的死了。”
机械手沉默了,他看着时林咽了口口水。他听说过这个人的杀伐果断,如果现在说自己不能做这个手术,那自己有可能立刻就会死,多活一天是一天。
“我确定,我能做。而且,”机械手把目光转向姜活:“你反正只有一年可活了,不信我,难道你真的要去打开天网吗?”
闻言时林立刻转头看向姜活,刚刚来的路上姜活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自己如果在一年之内治不好脑子里的东西,就会死。
姜活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放低了声音扯了扯时林的衣角:“哎呀我,我不是怕你担心吗。”接着他猛地把台灯扭头照向了机械手,加大了声音质问他:“你确定?!”
“我……我确定!”
时林:“行,一会安排一个手术给你自己腿动脉里面装个浮动检测芯片。贴管壁的手稍微操作有误芯片会在半小时内直达你心脏。到时候看你死没死我们再讨论手术的事。”
机械手愣在当场,随即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不想死,自己的这双机械手的神经早就废了。考虑到唯一的治疗途径基因治疗又费时间又不稳定,时林和姜活对视了一眼,迅速地离开了看守所。
小警察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迅速回到了窦如山的班房:“窦书记,他们好像是要机械手给姜活做什么治疗,但是机械手做不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窦如山眼睛里的光芒彻底消失了:“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不过就是要点什么,钱或者别的,不然,谁会来管这档子破事。”他喃喃道,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转头看向小警察:“你说,这么多人进来,班房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间让给他们怎么样?”
门卫看到窦如山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用带着日期的老式相机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这是这卷胶卷的最后一张。他把胶卷拆了出来,放进一个装满胶卷的饼干铁盒。
当晚上江洲下起了雷暴大雨,飞行器没办法用。本来想立刻启程去重庆的众人被困在了小旅馆里。
“这场雨,有点凶啊。”姜活和时林并排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已经有了浅浅的积水,“你安排的善后官员什么时候能过来?”
时林伸出手去试了一下雨水,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雨停了就能水路过来,大概两天,只希望别时发洪水。”
铁翅膀脱的只剩个裤衩从他两人身边冲了出去:“玩水咯!”他在屋外雨中奋力地飞翔着,张巷站在三楼大喊:“方九风!你给我回来!”刷一道惊雷,铁翅膀被击中倒在了水里,在众人看到此场景愣住的两三秒间,活死人冲出去把铁翅膀拖了回来。
水母被张巷从楼梯上直接扔到了铁翅膀的身体里面,也就半分钟。铁翅膀恢复了心跳,睁开眼睛吐出了一口黑气。
“荒唐。”时林跨过地上的人往二楼去了。
水母从铁翅膀身体里缓缓分离:“巷哥,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不扔我,容易摔碎。”
“抱歉。”张巷让过时了上楼之后,快步走下来,拍了拍活死人的肩膀。这一拍不要紧,他脸上忽然一热,接着一阵恶臭袭来。铁翅膀从仰视的视角看着他脸上裹着的绷带变成了黄绿色。
活死人往后退了一步:“抱歉,烂了。”
活死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皮肤治疗,每次影响生活了只会打补剂。张巷来得匆忙,还好时林去医院的时候,为灵缇买了两支。给活死人注射了备用的补剂之后,铁翅膀坐在了他的旁边:“你说你要是死了,我们都不知道给你立碑刻什么名字”
灵缇坐在他们背后研究着铁翅膀的翅膀。
“不用。”活死人感觉自己好多了。
“要不,我给你起一个?你外号叫活死人,就姓霍吧。”
活死人转头看他,铁翅膀想了一会开口:“就叫,霍免。本天使,豁免你所有的罪。”
靠在门口的一边一个的姜活和张巷,都注意到了时林收拾补剂时些微的停顿。
活死人眼睛里闪着微微的光,他向铁翅膀点了点头:“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时林在小旅馆昏黄的洗手间清理着自己手上的血污,带着锈渍的水龙头水量时大时小,不时还发出类似鬼叫的呜咽声。镜子倒影出他有些惨白的脸,和被搓出痧斑血点来的手腕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他似乎沉浸在某种状态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厕所里呆了很久。
“你没事吧。”姜活突然推门进来把时林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把手藏到了身后,快速把袖子卷了下来,干衣服碰到湿透的双手变得半透明。姜活看着他,时林没有抬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没想到刚走到他身边,就被姜活勾住脖子摁回了洗手池旁。姜活回头把厕所门锁上了,锁头直接被他拧了下来:“现在咱两都出不去了。聊聊?”
时林靠着冰凉的瓷砖墙慢慢地坐了下来,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他不想看姜活的眼睛:“有什么好聊的。”
姜活低头看着他,插着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下来扯住了他一条腿。
“你干什么!”时林的反应比预想当中的还要大。姜活扯着他的裤腿往后翻,时林就拼命的想要扯回去。两个人扭打着较劲,嘴里都没有出声,空间里只有肉体撞向墙壁和地面时发出来的钝响。时林再一次挣扎开来的时候,撞开了淋浴,喷头里喷出来的热水蒸出满室的雾。湿透了的裤子不好翻,姜活索性把时林整个人翻了个身摁在地上,然后倒着坐在了他的腰上直接把他的裤腿撕了开来。
时林的两条腿上,大大小小的刀疤,新伤裹着旧痕就出现在了姜活的面前。
“你有什么解释?”姜活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靠在了洗手台上。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想抽,一看烟都能挤出水来了,整包扔进了垃圾桶。时林仰面躺在地上,莲蓬头抽抽了几下,再喷出来的就是冷水了。冰凉的液体洒在时林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缓缓地爬了起来靠在墙上,似乎还是没打算说话,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自残这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通常已经快结束了。
两个人沉默的对峙着,冷水让水雾降了下来,给他们一种氧气变多了的错觉。
“你不能再伤害你自己了。”姜活又说道。
“知道了。”时林回答道,说罢他站了起来拿起了门边的拖把,想要打破那具僵锁。他费力的捅了两下,没捅开。他又把拖把扔在了地上,回身想找别的工具。时林一回头,发现姜活就在他的面前,距离近得他都能感觉到姜活的呼吸:“什么都别说,姜活,求你了。”时林很痛苦,他不想再呆在这里。
姜活伸出手抱住了他,就像小时候时林每次被蚊子咬都会觉得疼会哭一样:“你这么怕疼。”
“别说了,求你了,求你了……”时林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的头皮勒死了,他感觉到痉挛和窒息。
“就答应我一件事。”姜活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就一件事,不要自杀。”
时林愣住了,他抬起头对上了姜活的眸子。
姜活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想退缩,你从断网的那一天就想逃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救了我,我就能代替你去做完那些你没做的事,帮你面对那些你不愿意面对的情况?我不行啊时林,你明白吗,天网要打开多难,我有可能在一年内就会死了。”
“你不会……”
“你别打岔,你听我说!答应我,不要自杀。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不要自杀,只要活下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世界爆炸就爆炸吧我们不管了好不好?你,想画画,或者想去种田都可以。不要自杀,好不好?”
时林皱着眉头扭过头去,他感觉自己此刻像是被人拦腰斩断一样,五脏六腑都露在了姜活的面前。
而此时此刻,姜活的面前,时林的样子终于慢慢地出现了。是的,从铁翅膀给活死人起名字开始,时林在他眼睛里突然消失了。凭借着仅有的声音和感觉,他把时林堵在了厕所里。时林脚上的疤痕也是姜活很早之前就发现的,他不想让时林知道自己看不见他了只能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