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周全是灾民，堵得严严实实，确实是分毫都不能前进了。
而这些人，沈思妍甚至觉得，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人了，他们就像是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眼中早就没了生机，每个人都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柏青说得不错，前面就是城门，可是城门边上，还有沈思妍更加意想不到的东西。
成群的尸体在这里堆积着，有的人哭着，还有的人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前些时候，沈思妍还说开春暖和了是件好事，可是现在，那些尸体因为气温升高而迅速腐烂，单是空气中那股臭气，就让沈思妍差点儿承受不住。
更别说，那些尸体溃烂的伤口，腐肉散发出的恶心，甚至，蛆在人身上不听扭动……
沈思妍自诩胆子大，她毕竟从小炼蛊，和虫子打交道，什么样的东西都不能吓到她，哪怕是最可怕的虫子，她也面不改色。
可是如今，她忽然很想吐。
甚至，她的心中有个声音，凄厉的喊着，让她不寒而栗。
猛然间，萧邑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思妍，你别看。”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沈思妍却敏锐地察觉出，那语气之中藏了惊慌。
“你别看，别怕，没事的，我们能处理好，我们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牵着她，带着她朝前走去。
她知道，他是怕自己受到惊吓，怕自己承受不住，先崩溃了。
所以他哄着，让她不再去看，让她交付于他，一切便能解决。
沈思妍倒也没拒绝，任由萧邑牵着她走——她是真的不能再看了，若是继续看下去，只怕灾民还没如何，她先疯了。
所幸，进城还算顺利，城门关上后，萧邑立刻将沈思妍抱上马车，也没掀开帘子让她看到外面的情况。
等到了瀛洲府尹的府上，一直被保护着的沈思妍，才得以打探四周。
说是“府”，其实就是个小房子，很小，还比不得丞相府的院子大。
这里也是家徒四壁，除了桌椅板凳，什么东西都没有，连茶杯都不是成套的，那瀛洲府尹面前放着的，甚至还是一只大碗，里面装着碎成渣子的茶叶。
“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几位了……”
他低着头，看上去十分羞愧。
萧邑和往常一样，冷冰冰的，看着就让人紧张。
沈思妍赶忙打圆场，“府尹不必自责，我们知道你的难处。”
想来这位府尹定然是把自己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否则这里也不会透露出一股子穷得叮当响的气息。
萧邑打量着府尹，见他官服破旧，缝缝补补了不少，整个人也不像做官的，更像是一个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也心知这是个为民的清官。
只可惜，天灾啊。
府尹偷偷瞧着萧邑，每次看了都把头埋得更低。
旁边的老管家忍不住说，“丞相大人，我们老爷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官儿……”
“老吴，别说了。”府尹急忙制止。“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沈思妍碰了碰萧邑，“你别绷着脸，府尹大人估计以为你在责备他，都快吓死了。”
萧邑叹口气，“这里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
他又看了沈思妍一眼，“我向来这副表情，你是知道的。”
沈思妍无奈，只能劝道，“府尹大人，您别自责了，这家伙就是这样的臭脾气，别理他。”
萧邑有些委屈，正要说什么，柏青和蝶影回来了，“丞相，夫人，已经把带来的米煮了粥，布施出去了。”
萧邑点头，“也好，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说罢，他便没再说些什么，依然皱着眉头。
沈思妍看看他又看看府尹，强打精神，“吴大人，圣上给我们的赈灾粮还在路上，我们放心不下，就提前跑过来看看情况了，您别见怪。”
“不会不会。”吴远赶忙摆手。“以前圣上派来的人，没进城就都跑了，丞相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愿意亲自视察民情，下官已经很感激了。”
沈思妍回头看看萧邑，那灵动的眼睛头一次没了注意，“怎么办？”
她刚才撒了谎，盛淼根本没给萧邑赈灾粮。
说是派他来赈灾，可是除了一道圣旨，别的什么都没给，真不明白这是哪门子的差事。
虽然萧邑可以先斩后奏，拿了粮食再上报，但若是这么做，必定会被人抓住小辫子。
可若是不那么做，他便是赈灾不用心，也照样会被人狠狠参上一本。
吴远也抬起头来，盯着萧邑。
或许是因为沈思妍的安慰，他觉得这次来的丞相及其夫人，一定是这里的救星，热切的期盼着他们能带来奇迹。
许久，萧邑转头对柏青说，“联系白芨，让他带着文书令牌去开仓放粮。”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会有些犹豫，但柏青没有，他只是点头照做。
他走后，沈思妍找了个借口，让吴远和管家带着蝶影去四周看看，等屋子里只留下她和萧邑后，她才问，“你就不怕被人说你权势过大，越过皇上直接做决定？”
“他们说就说吧，反正也只能过过嘴瘾。”萧邑淡淡地说。“大不了我把那些折子扣下来，烧了给你烤火。”
沈思妍笑了笑，“你这是收买民心？”
“……我只是，看不下去。”萧邑闭上双眼。“你一直没看，我可瞧着真真的……太惨了，太惨了……”
他一直念叨着这几句话
“我甚至亲眼看到，有一对夫妇将自己的孩子丢进锅里……我从未想过，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
沈思妍也跟着心痛起来，“……真该让那些在庙堂上的人看看，这里究竟是怎样的。”
见萧邑眉头紧皱，她轻轻用手抚上他的额头，平了他的皱眉，柔声道，“我原以为，你这人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现在看来，原来你也是有血有肉的。”
萧邑知道她是故意说怪话逗自己开心，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有感情，怎么落在了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