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仿佛真的步入了一种平静的轨道。
苏晴逐渐适应了与林晓晓的同居生活。她依旧沉默寡言，但会按时吃饭，会在林晓晓热情洋溢地教她使用各种手机APP时安静聆听，也会在她下班回家时，为她倒上一杯温水。
林晓晓则沉浸在拥有“强大闺蜜”的安全感和“改造”苏晴姐的乐趣中。她会兴高采烈地跟苏晴分享公司里的趣事，会拉着她一起看搞笑综艺（虽然苏晴通常面无表情），会试图给她搭配衣服（最终往往屈服于苏晴对深色、简洁、行动方便款式的执着）。
这短暂的温馨，像一层脆弱的光膜，覆盖在潜藏的暗流之上。
直到这天晚上。
苏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那部老旧手机，看似在发呆，实则脑海中不断复盘着那条神秘信息和军用级加密协议的可能来源。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比平时要迟缓、沉重一些。
门开了，林晓晓走了进来。
和往常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进门就会欢快喊“苏晴姐我回来啦！”的女孩不同，今天的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垮着，将背包随手丢在玄关的凳子上，连灯都没及时开，就摸着黑，有气无力地踢掉高跟鞋。
苏晴抬眼望去，即使光线昏暗，她也能清晰捕捉到林晓晓脸上的疲惫和……一丝隐藏不住的慌乱。
“回来了。”苏晴起身，按亮了客厅的灯。
突然的光亮让林晓晓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嗯，回来了。”她声音闷闷的，绕过苏晴，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冰水，仰头就灌了几大口，仿佛需要用冰凉来压制内心的焦灼。
苏晴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等待着。
林晓晓放下水瓶，冰凉的触感似乎让她冷静了一点，但一回头对上苏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眸，她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就有了裂痕。
“怎么了？”苏晴这才开口，声音平稳。
林晓晓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圈突然就红了。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瓶上的标签。
“没……没什么，”她试图掩饰，声音却带着哽咽，“就是……工作上的事，有点烦。”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她。那平静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也让林晓晓积累了一天的委屈和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是张昊……”林晓晓终于忍不住，带着哭音说道，“他家……他家开始报复了……”
她断断续续地叙述起来。
原来，张昊家的地产公司，是林晓晓所在的一家小型建材公司的重要客户之一。今天上午，公司老板亲自找她谈话，语气沉重地告诉她，张家突然以“产品质量不稳定”为由，单方面中止了所有合作，并且抽走了好几笔重要的预付款，导致公司资金链瞬间紧绷，好几个在建项目的材料供应都受到了影响。
“老板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因为我得罪了张昊，才给公司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林晓晓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下午，人事部的李姐悄悄告诉我，说……说公司可能要裁员渡过难关，而我……很可能在名单上。”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晴，充满了无助和愧疚：“苏晴姐，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得罪张昊，他现在是冲着我来的，但肯定也不会放过你……我……我工作没了没关系，我可以再找，可是我爸爸……”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苏晴走到她身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你父亲？”她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林晓晓接过纸巾，用力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爸爸……他身体不好，早年下岗后，跟人合伙开了个小加工厂，效益一直马马虎虎。前段时间，他为了扩大生产，把家里的积蓄都投进去了，还……还借了些钱。我的工资大部分都寄回家帮他还贷了……如果我现在失业……”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苏晴已经明白。失去经济来源，对于这个看似普通却显然背负着家庭压力的女孩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张昊这一手，不可谓不毒。他没有直接动用暴力（或许是不敢，或许是觉得不够解气），而是选择利用资本的力量，从林晓晓最脆弱、最现实的生活层面进行打压，既能让她痛苦，又能让她孤立无援。
“不是你的错。”苏晴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是施害者的错。”
林晓晓愣了一下，看着苏晴平静无波的脸，心里的慌乱和委屈，奇异地被这句话抚平了一些。是啊，做错事的明明是张昊，为什么她要在这里自责害怕？
“可是……苏晴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晓晓下意识地把苏晴当成了主心骨，“张昊家那么有钱有势，我们斗不过他的……”
苏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父亲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欠了多少？”
林晓晓报了一个数字，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不算小数目。“主要是欠了几个亲戚的，还有一部分是……是从一个小额贷款公司借的，利息有点高。”她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苏晴记下了贷款公司的名字，没有再追问。她看着林晓晓通红的眼睛，说道：“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同样的话，几天前在巷口她也说过。当时林晓晓还将信将疑，但此刻，看着苏晴那深不见底、却莫名让人安心的眼神，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你，苏晴姐！”她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振作起来，“没事，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天无绝人之路！我先去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开始淘米洗菜，试图用忙碌掩盖内心的不安。
苏晴看着她强撑的背影，眼神微凝。处理张昊的报复，对她而言并不困难，至少有多种方案可以选择。 但林晓晓父亲那边的债务，尤其是那个小额贷款公司，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林晓晓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倩倩”。
杨倩，林晓晓最好的闺蜜之一。
林晓晓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亲昵：“喂，倩倩，怎么啦？”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闺蜜往常活泼清脆的声音，而是一阵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哭泣和急促的喘息。
“晓晓……晓晓救我……呜……他们……他们不让我走……”杨倩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林晓晓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倩倩！你怎么了？你在哪里？谁不让你走？！”她急声追问，声音都变了调。
“我……我在‘金蝎金融’……我……我就是想来借点钱周转一下，他们……他们把我关起来了……说我不还钱就不放我走……还要……还要把我卖到外地去……晓晓，我好害怕……呜……”杨倩的声音被捂住，电话那头传来几声男人的呵斥和猥琐的笑声，接着，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倩倩！倩倩！”林晓晓对着电话大喊，却再无回应。
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苏晴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苏……苏晴姐……”林晓晓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泪汹涌而出，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是倩倩……她出事了！她被‘金蝎金融’的人扣下了！他们说要卖了她……怎么办？我们报警！对！报警！”
她慌乱地想要拨打报警电话。
苏晴按住了她的手。
她的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看着林晓晓惊慌失措的眼睛，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
“告诉我所有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