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老旧路灯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身后巷子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前方街道偶尔驶过的车流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割裂的画面。
林晓晓的手依旧冰凉，被苏晴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握着，却止不住地细微颤抖。她几乎是依靠着苏晴手臂传来的力量，才勉强迈动僵直的双腿，走出了那条如同噩梦般的巷道。
直到彻底站在了相对明亮、人来人往的街道旁，林晓晓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猛地抽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着。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仰起脸，用一种极其复杂、近乎陌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晴。
恐惧、后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混杂在她清澈的眼眸里。
“苏……苏晴姐……”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音，“你……你刚才……他们……那些人……”
她语无伦次，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几十秒。苏晴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那精准狠厉到令人胆寒的动作，那骨头断裂的脆响……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都市女孩的认知范畴。
苏晴停下脚步，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平静地回视着她。她知道林晓晓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一个解释。尽管，她无法给出真相。
“你……你是不是……杀……”林晓晓的嘴唇哆嗦着，那个“人”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脸色更加苍白。
“没有。”苏晴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最多骨折，死不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晚的天气。然而这话听在林晓晓耳中，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只是骨折？七八个手持凶器的壮汉，在不到一分钟内全部被打断骨头，躺在地上哀嚎？这比杀了他们更能彰显实力的恐怖！
“你……你到底是谁？”林晓晓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大的恐惧，“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厉害？”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苏晴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霓虹的光影在她深邃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我当过兵。”她最终开口，给出了一个预料之中，却又远远不够的解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当兵？”林晓晓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什么样的兵能……能这样？”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巷口，意思不言而喻。普通的士兵，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身手？
苏晴转过头，看着林晓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双总是盛满善意和单纯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惶惑与不安。她心底某根冰冷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一些：“在特种部队待过几年，执行过一些特殊任务。学过一些……格斗技巧。”
“特种部队？” 林晓晓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混合着震惊与……恍然大悟的光芒。这个词，似乎为苏晴那非人的战斗力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理解的注脚。电影里，小说里，那些无所不能的兵王，不都是出自那里吗？
“所以……所以你才会那么能打？所以张昊他们……”林晓晓的逻辑似乎瞬间通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担忧和内疚，“天啊，苏晴姐，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大麻烦了？张昊他家很有钱的，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会不会找你报复？还有那些混混……”
看着她瞬间从恐惧切换到为自己担忧的模式，苏晴心里那丝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些。这个女孩，在自身刚刚经历巨大惊吓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会连累她。
“他们不会说出去的。”苏晴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那种人，欺软怕硬是本能。吃了亏，只会自己咽下去，不敢声张。”
她顿了顿，看着林晓晓依旧写满担忧的脸，补充了一句：“至于张昊，我会处理。”
这句话她说得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不是一个需要努力的目标。
林晓晓看着苏晴，路灯的光线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减弱了几分她之前的凌厉和冰冷，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可靠感。恐惧感似乎在慢慢消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崇拜、好奇和安心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
她想起苏晴刚才将她护在身后那毫不犹豫的背影，想起她面对危险时那令人心悸的平静，想起她此刻说“我会处理”时那笃定的眼神……
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一种更强大的信任感覆盖了。
“苏晴姐……”林晓晓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感动，她猛地往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苏晴，把脸埋在她略显潮湿却异常坚实的肩膀上，“对不起……谢谢你……我刚才真的好害怕……幸好有你在……”
苏晴的身体，在被抱住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在部队，纪律严明；退役后，她刻意疏离。拥抱，这种代表着温暖与信任的动作，对她而言，陌生而遥远。
林晓晓的拥抱很用力，带着女孩特有的柔软和温热，还有微微的颤抖，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小兽。
苏晴僵持了几秒，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湿意（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以及怀中身体传递过来的毫无保留的依赖，她终于是缓缓地、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林晓晓的后背。
“没事了。”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比刚才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这个拥抱，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穿透她内心冰封的层层壁垒。
过了好一会儿，林晓晓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擦了擦眼泪，脸颊有些发红。她看着苏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苏晴姐，你……你现在住在哪里啊？”她小心翼翼地问。她认识苏晴这段时间，苏晴总是独来独往，穿着朴素，她一直以为苏晴可能住在很简陋的地方，或者跟人合租。
苏晴沉默了一下。她居无定所，今晚原本打算找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或者公园长椅凑合一夜。对于经历过野外极限生存的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但她没有直接回答。
林晓晓却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心一下子就软了，还夹杂着浓浓的心疼。一个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苏晴姐！”她再次抓住苏晴的手，眼神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苏晴微微一怔，看向她。
“我一个人租了个小两居，正好有空房间！”林晓晓急切地解释，生怕她拒绝，“你刚才救了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而且，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张昊说不定还会找你麻烦，我们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她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眼底那份纯粹的担忧和真诚，却无法掩饰。
跟我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苏晴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需要自己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此刻却信誓旦旦地要“照应”自己，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荒谬的暖流，悄然滑过心田。
她应该拒绝的。她的身份是麻烦，是危险。靠近她的人，都可能被卷入漩涡。
她独来独往，才是对他人最好的保护。
可是，看着林晓晓那双充满期待、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那句拒绝的话，在喉咙里盘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女孩，在她最狼狈、最黑暗的时候，给过她一份毫无缘由的善意。而现在，又毫不犹豫地向她敞开了家门，递出了名为“家”的橄榄枝。
这份温暖，对于在冰冷和背叛中浸泡了太久的她而言，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冰封的心湖，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在林晓晓期待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忐忑时，苏晴终于，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好。”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林晓晓瞬间笑逐颜开，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这个字驱散了。
“太好了！苏晴姐！我们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她兴奋地再次挽住苏晴的手臂，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惊魂一幕，拉着她就要往公交站走，开始叽叽喳喳地规划起来，“那个房间有点小，但是朝南，阳光可好了！我等下给你换新的床单被套！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对了，你饿不饿？我冰箱里还有菜，我做饭可好吃了……”
就在苏晴被林晓晓的热情包裹，那颗冰冷的心似乎也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刚刚吐出那个“好”字的瞬间——
她口袋里，那个老旧的黑色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信息。
苏晴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林晓晓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没有察觉。
苏晴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发件人号码，只有一条未知来源的信息。
她点开。
一张图片，加载出来。
图片有些模糊，光线昏暗，但能清晰辨认出，那是一个特制的、带有独特螺旋纹路的狙击步枪消音器零件。这种纹路，她至死都不会忘记！是“血色峡谷”行动中，敌方狙击手使用的制式装备！是导致她一名队员牺牲的直接凶器！
而在图片下方，还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眼熟吗？‘峡谷’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