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苏晴驾驶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穿梭在离开市区、通往城郊工业区的道路上。车内只有仪表盘幽蓝的光芒和手机屏幕上那个稳定闪烁的红点——代表着她粘在古玉保险箱上的微型追踪器。
顾倾城已被安全送回家，尽管惊魂未定，但在苏晴平静的安抚下勉强稳定了情绪。苏晴只留下一句“等我消息”，便循着追踪信号独自前来。
她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映照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稀疏昏黄的路灯。
内心的波澜被死死压住。
“黑水”雇佣兵的出现，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她埋藏三年的恨意与怒火。“血色峡谷”的惨状，战友倒下的身影，秦风那背叛的狞笑……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翻涌。但她不能乱，越是接近真相，越需要极致的冷静。
追踪器的信号最终停留在了一片早已废弃的工业园区。这里曾是某个国有大厂的仓库区，如今厂区搬迁，只留下大片荒草蔓生、墙体斑驳的旧仓库，如同沉睡的巨兽骨架，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目标，是其中一座看起来最不起眼、连大门都锈蚀了一半的仓库。
苏晴将车停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接近。
她没有走正门。绕着仓库外围潜行一周，利用废弃的管道和堆放的杂物作为掩护，感官提升到极致，确认周围没有暗哨，没有监控探头，甚至连最基本的报警装置都没有。
这很不寻常。
对方费尽心机抢走古玉，却放在一个几乎不设防的地方？
要么，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要么，对方自信到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或者……这里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苏晴更倾向于前者。但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闯一闯。
她选择了仓库侧面一扇位置较高、通风用的小窗。窗棂锈死，玻璃破碎。她助跑，蹬踏墙面，双手精准扣住窗沿，腰腹发力，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翻入，落地时连灰尘都未曾惊起多少。
仓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金属锈蚀的味道。高大的空间里，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投射下来，形成几道朦胧的光柱，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借着一丝微光，苏晴的目光瞬间被仓库中央的景象吸引。
那里没有堆放任何货物，取而代之的，是贴满了整整一面墙的照片、文件、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和地图。而在那面“情报墙”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老旧的长条木桌，桌上，赫然放着她之前追踪的那个保险箱——箱门敞开，里面空空如也。
古玉，不见了。
苏晴的心微微一沉，但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她如同狸猫般潜行靠近，目光快速扫过那面令人触目惊心的墙。
上面的内容，让她血液几乎冻结。
最上方，是她身穿“龙渊”作战服、眼神锐利的档案照片，旁边用红色的记号笔标注着——“龙牙，状态：失控，威胁等级：极高”。
下面，是她离开部队后，在不同场合被偷拍的照片：在餐厅外、在巷战之后、甚至有几张是她和林晓晓在超市购物的模糊侧影！
再往下，是“彼岸花”公司的标志，以及一些她看不懂的化学分子式和实验数据截图。
更让她心惊的是，墙上还贴着她几位牺牲战友的照片和简要资料，包括“影子”！
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那张木桌。
桌上除了空保险箱，还有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是黑的，但电源指示灯幽幽地亮着。
苏晴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上前，戴上随身携带的超薄手套，按下空格键。
屏幕亮起，没有密码，直接进入了一个文件夹界面。里面分门别类地存储着大量文件：
【龙牙个人档案（绝密）】
【血色峡谷行动报告（残卷）】
【彼岸花 - 项目“涅槃”初步分析】
【潜在监控目标 - 林晓晓】
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了标注着【龙牙个人档案（绝密）】的文件。
里面记录的，远不止她在部队的公开信息。包括她几次未被记载的境外秘密行动细节、她的体能和心理评估报告、甚至……她在“龙渊”初期，因一次任务失利而产生短暂心理创伤的记录！
这些，都属于最高机密！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苏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经过加密的U盘，准备插入电脑USB接口。她必须把这些证据带回去。
就在U盘即将接触接口的刹那——
“咔哒。”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电脑，而是来自仓库顶棚。
霎时间，原本只有几缕月光的仓库顶部，数盏大功率白炽灯同时亮起！刺眼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将整个仓库照得如同白昼！
苏晴的眼睛因光线的骤然变化而微微眯起，身体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她手中的U盘悄然滑回袖口，目光如电，射向灯光开关的方向——也是仓库唯一大门的位置。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倚靠在了门框上。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便装，看不出品牌，却剪裁精良，衬托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年纪约莫四十上下，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下颌紧绷，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苏晴，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审视、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张脸，苏晴至死都不会忘记！
雷啸！
她当年在“龙渊”时，亦师亦友，最为敬重，也最为畏惧的老队长！也是在她被审查时，少数几个没有落井下石，却最终未能保住她的人之一。
没想到三年了过去了。她以为再次见面的时候，会是在军事法庭，或者某个你死我活的战场。
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这样一种情形下。
时间的流逝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在强光下飞舞的轨迹，以及一种无声的、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张力。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警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彼岸花”是什么关系？这满墙的资料，是他布置的吗？
雷啸也没有立刻动作，他同样在打量着苏晴。三年的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曾经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深潭，看不到底。她比以前更瘦，但站在那里，却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名刀，收敛了锋芒，却更显危险。
终于，雷啸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缓缓直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苏晴大约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是高手之间默契的安全线。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仓库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或许是惋惜？
“龙牙，”
他叫出了她的代号，这个久违的称呼让苏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缩了一下。
“三年不见，”
他的目光扫过她刚刚准备插入U盘的电脑，又落回她冰冷戒备的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还是这么喜欢……”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四个字：
“单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