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旺冷哼一声，说道：“哼，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
王秀英说道：“你想说什么随你便，大过年的，我不想吵架影响两个孩子的心情。”
郭家旺看王秀英的态度这么明显，他心里就更不打一气。
郭家旺抓起手边吃过罐头改过的水杯砸了出去，玻璃落地的时候，瞬间碎成玻璃渣。
隔壁房间，甜甜听到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看了自己弟弟一眼。
甜甜说道：“好好看这一道题。”
郭小龙说道：“姐，我也想要跟你一样离开这个家，我不想爸爸回来。”
甜甜心口一滞，她小时候，也不希望王秀英和郭家旺回来。
不，确切地说，一开始她就不知道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说起来，甚至有些讽刺。
她一直觉得，她是郭少强的孩子。
叫了几年的爸爸，最后却成了小叔。
这些事情，说起来还真的是讽刺。
甜甜道：“别多想，好好上学。
如果真的想独立，那就只有上学这一条道路可以选择。”
郭小龙点了点头，说道：“姐，其实我都知道。
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情，别人都告诉我了。
我一直不相信，但我还是想问问你，那些事情，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甜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也不愿意相信是真的。
甜甜说道：“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听别人说了？
你现在的心思就是好好上学。”
甜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郭小龙都知道。
虽然很多事情别人很有可能添油加醋，但真相就在里面的。
很多次，他也想证实那些事情是假的。
这些事情面上看着确实跟他们这些晚辈没关系，但世人看他们的眼光却跟看自己父母的眼光是一样的。
果然，原生态家庭留下的阴影，在他们这些晚辈身上，永远挥之不去。
可能，这真的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面对。
郭小龙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子，说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离开这里。”
甜甜抬手在郭小龙额头轻弹了一下，说道：“不许胡思乱想，一切都会过去的。”
郭小龙点头，低头认真做卷子。
这间房子，对他们姐弟两个来说，是最舒服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飘起鹅毛般的大雪，甜甜看着窗外的雪花，怔怔出神。
郭小龙看她在发呆，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啊？
没什么，就是看今天的雪下得好看。”
她想起来，小时候，一到大雪天，郭少强就会带兔子回来，方心然会炒辣炒兔子肉丁，还会用兔子皮毛给她做手套。
每次从外面回来，家里暖烘烘的不说，还有香喷喷的烤红薯。
下雪天，她好想再吃一口，她烤的红薯啊。
再见面，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她妈妈？
想到这里，甜甜忍不住笑了笑。
郭小龙抬头的时候，看到甜甜嘴边的笑容时，也忍不住笑了笑。
王秀英这边，看着被砸碎的杯子，一双眸子越发平静了。
王秀英叹息一声，说道：“你不要多想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下午我把院门反锁上就是了。
两个孩子都在，一家人难得在一起，你就不要摆脸色了。
杯子碎了就碎了呗，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王秀英弯腰默默去捡地上的碎玻璃碴，完了又拿起扫把将其他的扫干净。
郭家旺看着这一幕，心里顿时又柔软下来。
他是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发什么脾气？
这些年自己在外面工地上不容易，王秀英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还要下地干活，又何尝容易了？
他心里这是在想什么呢？
想王秀英会后悔吗？
真是可笑，他们都一把年纪了，那些陈年烂芝麻的事情，他现在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他差点就忘记，在工地时候盼着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的那种心情。
郭家旺重重叹息一声，说道：“你说的对，碎碎平安。
我是想不通，我也很努力，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这么不如人？”
王秀英也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谁说你不如人？
你还要怎么如人？
难道你忘记了吗，咱们的女儿甜甜现在是老师，咱们的儿子在学校学习成绩也不差，这些都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
咱们是没隔壁日子过得好，但咱们现在也是一家四口。
不管怎么说，咱们的孩子都有出息。
咱们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就够了。”
王秀英知道，安慰别人的话，永远都安慰不了自己。
她也羡慕，她怎么能不羡慕呢？
但是她不想让两个孩子心里难受。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但两个孩子是她生的。
这些年，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照顾的，郭家旺不知道照顾孩子的辛苦，但是她知道。
王秀英收拾好地上的碎玻璃碴，一个人去了厨房。
她想给孩子们炸些东西吃，以前条件差，每年都哄骗他们。
但是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现在就想做给他们吃。
甜甜这边，还以为他们会像以前过年时候一样吵架，但是今天他们没有继续吵。
这让甜甜很意外。
以前的时候，她拼命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拼命过后，其实能改变的不多。
不过，她现在能在县城呆着，其实也挺好的。
甜甜的性格有些忧郁，更多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待着。
可能，她从小见到的事情多了，以至于让她看透了很多事情吧。
郭小龙一份卷子做完之后，甜甜回去自己房间。
她用自己两个多月的稿费买了一台电脑，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将自己沉浸在文字中。
甜甜喜欢写一些故事，这些故事在她的手里被一次一次地修改，然后变成她自己喜欢的文字。
她总觉得自己被溺在沼泽中，看不见光，看不见希望。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她能做一个温暖，又有血有肉的人。
想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有直面未知的勇气。
想到这里，甜甜柔柔笑了笑。
她坚信，在某处有所失，在另一处定会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