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知道,火候已到。
种子已经播下,能否生根发芽,就看这些人自己的造化了。
他漠然转身,看向医护组,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冷静,指向那个气息奄奄的“教具”:
“记录他的生命体征变化,重点观察大剂量吗啡镇痛下的神经反应和生命衰竭曲线。其他人,继续下一项教学内容--战场创伤感染控制与简易清创术。”
……
三个半小时的“现场教学”终于结束。
操场上弥漫的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浓重的血腥、皮肉焦糊的恶臭、刺鼻的消毒药水味、以及一种无形却沉重如铅的压抑氛围,几乎凝结成了实体,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二十三名鬼子守备队伤员,在经历了各种极端战伤条件下的“抢救演示”后,已无一例外地宣告“急救失败”、“教学性死亡”,变成了冰冷、扭曲、布满各种“教学痕迹”的“废弃教具”,被队员们面无表情地拖走,如同处理战场垃圾般集中堆放,等待后续统一焚毁或掩埋。
经最终清点,河源战俘营共解救出1213名国军战俘,其中约三分之一因长期虐待和营养不良,身体状况极差。
“教学”结束后,高尚径直走向那些已经简单清理过、吃了一顿久违的热乎饭,并换上了从鬼子仓库和尸体上扒下来的、虽不合身但足够御寒的棉衣的战俘队伍。
他们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却因获救和刚刚目睹的那场极致冷酷的“教学”而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紧张、甚至有些茫然的状态。
没等高尚开口,魏大勇一个箭步就从人群中跨了出来,站得如同钢枪般笔直,声音洪亮得甚至有些炸耳朵:
“长官!俺要加入你们!跟你们一起杀鬼子!”
他开门见山,眼神炽热,纯粹而直接。
高尚看着他眼中那股毫不掩饰的崇拜和近乎狂热的战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了然,这很魏和尚。
他喜欢这种纯粹和直接。
“可以!”
高尚的回答同样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我见识过你的身手和胆色,是块好材料。先在我身边做个警卫员,熟悉一下队伍的风格和规矩,怎么样?”
“欸!中!长官给俺脸,俺必须兜着!保证不给长官丢人!”
魏大勇喜出望外,啪地敬了一个力道十足的军礼,随即咧着嘴,乐呵呵地小跑到高尚身后,昂首挺胸地站定,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瞬间进入了“警卫员”的角色。
他没注意到,周围不少特别行动队的老队员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羡慕。
能给队长当贴身警卫员,这不仅是信任,更是快速融入核心、学习顶尖技能的绝佳机会。
此时,战俘们已经自发地按照原有的军衔和建制,勉强列队站好。虽然队形歪斜,人人面带菜色,但都在努力挺直腰板,保持着军人最后的风骨。
高尚的目光扫过队伍,最终停留在站在排头的一名军官面前。
此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色因长期囚禁而蜡黄憔悴,身上的旧军装虽破旧不堪,洗得发白,却尽量保持着整洁,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身姿依旧竭力保持挺拔,眼神中带着军人特有的坚韧,也藏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愧疚与屈辱。
“你是这些弟兄里军衔最高的?”
高尚一去平静的问道。
“报告长官!”
那名军官挺胸抬头,声音因长期缺水而沙哑,却异常有力,“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二集团军第四十五军一二五师师部特务连,上尉连长,余名!”
“怎么被俘的?”
高尚的问题直接而简洁,戳中了他内心的最痛处。
余名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闪过一丝巨大的尴尬和痛楚,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愈发沙哑:
“报告长官…说来惭愧……去年枣宜会战,我部奉命死守大洪山阵地,与日军第十三师团血战七日,全连伤亡殆尽…卑职…卑职在最后的白刃战中不幸被日军掷弹筒震晕,醒来时…阵地已失,人也…人也成了阶下囚……”
他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这显然是他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高尚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无用的安慰。
战争的残酷,每个人都有一本血泪账。
他话锋一转:
“第二十二集团军,第四十五军……川军?”
“是!长官!我们是川军!川军没有孬种!”
余名大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被苦难磨砺过的、不容玷污的自豪。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他身后立刻有近三百人同时猛地挺直了胸膛,双脚并拢,发出一声不算整齐却沉重无比的靠脚声!
一股惨烈、悲壮、宁折不弯的气息瞬间从这群瘦骨嶙峋的躯体中迸发出来!
川军出川,装备最劣,伤亡最巨,战功赫赫,其惨烈牺牲,全国皆知!
“稍息!”
高尚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敬重:
“川军弟兄,都是好样的,你们打的每一仗,全国军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句肯定,让不少川军老兵眼眶瞬间红了。
随即,高尚切入正题,语气变得严肃:
“不过,余名上尉,鉴于我部行动的特殊性和高度保密要求,你们所有人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归建原部队,也无法与外界进行任何联系。”
他目光扫过所有屏息凝神的战俘:“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我想办法秘密送你们去八路军其他兄弟部队,继续扛枪打鬼子,保证待遇从优。二,留下来,跟着我们干。”
余名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旁边那些装备精良、沉默如山、浑身散发着锐利杀气的特战队员,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渴望:
“长官!我们…我们也能和他们一样吗?”
他指的,自然是那身让人眼热的装备和那股子精锐之气。
高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明确的、极高的门槛:
“想成为他们中的正式一员,需要经过极其严苛的选拔和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