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抬起头，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这军统的锄头，挥得够劲儿吧？加强旅的编制，戴老板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余名无奈地摇摇头，在高尚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长官，您就别取笑我了。这帮家伙，一个个舌灿莲花，画起大饼来一个比一个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拨了，晋绥军、中央军、还有那几个地方军阀，开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好像我余名是什么奇货可居的宝贝似的。”
“你本来就是宝贝。”
高尚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现在坐拥药品渠道，手握一支不容小觑的武装，又卡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上。对于这些既想增强实力，又对我们充满忌惮的势力来说，把你拉过去，或者至少让你保持‘中立’，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寨子里熙熙攘攘、看似混乱实则有序的景象：
“军统想策反你，掌控药品来源，并在我们心脏插一根钉子；晋绥军想跟你合作，获取药品稳定供应，顺便监视我们动向；地方军阀想借你的势，壮大自己，在乱世中多一分保障；甚至连鬼子，我估计他们的‘鼹鼠’计划也快摸到你这边了。你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啊，余名同志。”
余名表情严肃起来：
“长官，压力确实很大。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并不好受。我们扩张得太快，虽然‘暗影’和‘幽刃’的核心骨架还算稳固，但外围已经混进了太多各路人马，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高尚转过身，目光深邃，“一个铁板一块、针插不进的黑云寨，会让所有人不安，会促使他们联合起来先对付我们。而现在这个看似混乱、充满漏洞、头目还‘心怀异志’的黑云寨，才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也最符合我们‘战略欺骗’的初衷。”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几个方向：
“下一步，你要继续演好这个角色。对军统，保持若即若离，既要让他们觉得有希望，又不能轻易让他们得手，吊着他们，从他们那里套取更多国统区的情报和资源。对晋绥军和地方军阀，加大药品和物资交易，用利益把他们牢牢绑在我们的战车上，同时利用这些交易通道，反向渗透。对鬼子可能来的试探，要格外小心，既要表现出‘贪财’和‘对八路的不满’，又不能显得太假，具体分寸，你和‘暗影’把握好。”
“至于那些混进来的眼线……”高尚冷笑一声，“除了少数几个关键位置需要严密监控，留着他们给我们传递‘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之外，其他的，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幽刃’演一场‘清理门户’的戏码，借机铲除一批，既能立威，也能进一步取信于那些幕后势力，让他们觉得你余名是在为‘单干’扫清障碍。”
“是，长官！我明白了！”
余名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就是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让所有人都觉得有机可乘，反而不敢轻易动我们，为我们自己争取更多发展和准备的时间。”
“没错。”
高尚赞许地点点头，“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后是整个‘龙牙’和根据地的支持。放开手脚去演，去折腾。这出戏，越热闹，对我们越有利。我倒要看看，这群嗅着腥味来的鲨鱼，最后谁能咬到真正的饵！”
……
隔日，另一位神秘的客人，在金先生略显谦卑的亲自引荐下，带着一身难以掩饰的倨傲与疏离感，踏入了气氛愈发诡谲的黑云寨。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料子考究的中式长衫，脚下却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日式皮鞋，头发用发油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看人时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混合着审视与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尽管他极力想用长衫和笑容伪装成一个中国商人，但那刻在骨子里的日式做派依旧暴露无遗。
会面依旧安排在那间兼具会客与监听功能的石屋进行，但空气中的凝重感比昨日军统徐先生来访时更甚。
魏大勇如同铁塔门神般立在余名身后，双臂抱胸，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毫不掩饰地带着浓烈敌意，死死锁定着中村及其身后那名面无表情、身形健硕的随从。
“余桑~”
对方刚落座，甚至没有寒暄，便用带着浓重日语口音的中文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上位者审视下属般的姿态：
“鄙人姓中村，在太原经营一些……跨国生意。皇军方面，对余桑你近来的‘发展’，非常的关注。”
他刻意在“发展”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提醒余名，他的一切动向都在日军的掌控之中。
余名心中冷笑，脸上却立刻熟练地换上了一种混杂着惶恐、讨好与强自镇定的复杂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搓着，连忙道：
“原来是中村先生，失敬失敬！鄙人这点小打小闹，不过是乱世之中带着兄弟们混口稀饭吃，勉强糊口而已，哪里……哪里敢劳动皇军和您挂心……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个骤然面对强权、内心忐忑的地方武装头目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中村对余名表现出来的“谦卑”与“惶恐”似乎颇为受用，但眼神深处的锐利并未减少分毫：
“余桑，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的能力，以及你麾下部队的……‘活力’，已经得到了筱冢义男司令官阁下的亲自关注。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言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你要清楚地明白，你，和你这支队伍目前的存在与扩张，是建立在帝国皇军暂时容忍的基础之上。皇军能允许你存在，也能随时让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