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缓缓点头，补充道：
“根据我对他们体系的了解，这种级别的核心医院，其安全保卫和通讯联络，通常直接归属于更高一级的指挥机关直属管理，甚至是总部后勤与卫勤部门直管。它的存在和位置，本身就是一个高级别的秘密。它的电台网络，很可能与某个指挥中枢有专线联络频道。”
冈崎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医院的可能位置，然后以此为中心，用指甲划了一个半径大约五到八公里的圆圈。
“在这个范围内！”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基于地形障碍对无线电信号的衰减、紧急情况下徒步或骡马转运要员的极限时间、以及指挥机构必须靠近医疗支持但又需保持足够隐蔽和安全距离的原则……极有可能，隐藏着八路军一个重要的、可能是师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野战指挥所，或者总部的临时驻跸点！”
周围的军官们屏住了呼吸，这个推断太大胆，却也并非毫无根据。
如果成立，那将是比摧毁黄崖洞兵工厂更具战略价值的发现！
“中佐，这仍然只是基于零星迹象的推测。我军目前状态……是否值得冒险？”
副官保持着最后的谨慎，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
“正因为我军新败，狼狈撤退~”
冈崎脸上那道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八路的注意力可能主要集中在追击和巩固黄崖洞防线上，对这个隐蔽后方的警戒，反而可能因我们的‘远遁’而出现瞬间的松懈！这是思维的盲区！”
他猛地站直身体，做出了决断：
“我们需要验证！立刻行动！”
“第一，派出最精锐的无线电侦听小组和观察哨，携带高倍望远镜和最好的收音设备，秘密渗透至医院外围最佳观测点。任务：记录所有无线电信号特征、识别可能的呼号规律、统计人员车辆出入频次，特别注意是否有非医疗车辆、人员，绘制警卫火力点详图。我要知道他们换岗时间、巡逻路线、以及……”
他看向“鼹鼠”，“有没有你提到的，那种高级别警卫部队特有的标志或装备。”
“哈衣！”
“第二~”
冈崎手指敲击地图上医院西侧一处标高的山头，“第二中队残部，挑选还能战斗的骨干，秘密抢占这个制高点。不要暴露，建立隐蔽观测所和机枪阵地。一旦侦察确认有价值，或我们被发觉，这里将提供至关重要的火力控制和观察视野。”
“第三，也是关键一步。”
冈崎的目光变得冰冷而狡诈，“我们不能被动等待。第一中队，组织两个加强的突击小队，配备自动武器和掷弹筒。在侦察基本就位后，从南北两个方向，对医院外围警戒圈发起一次短促、猛烈、但控制规模的佯攻！要打出精锐突袭的气势，做出企图快速突入劫掠或破坏的态势，火力要凶，但接敌即止，绝不恋战！”
他环视众人，解释其战术意图：
“这次佯攻的目的，不是占领，而是‘敲山震虎’！我们要看他们的应急反应！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医院，其防御会固守待援。但如果附近真有高级指挥机构，医院的遇袭将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我们隐蔽的侦听站和观察点，将会捕捉到无线电信号的骤然暴增、特定频道的紧急启用、以及……很可能出现的，来自附近未知地点的、快速机动增援的部队番号和动向！”
“这太冒险了，中佐！一旦被粘住……”
第二中队长忧心忡忡。
“所以必须快打快撤！攻击发起时间要精确，持续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然后全体，无论是否达成观察目的，立即沿预定路线，向关家垴方向全速脱离！”
冈崎的命令不容置疑，“‘鼹鼠’君，你随侦听小组行动，你的经验对识别信号和判断对方反应至关重要。”
“明白。”
“鼹鼠”简短回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这支原本狼狈撤退的日军残部，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再次被强行组织起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悄然改变方向，如同毒蛇般，向着那个可能隐藏着更大猎物的山沟潜行而去。
黄崖洞方向，临时设立的八路军援军前指。
帐内烟雾缭绕，电台滴滴答答声与远处未息的零星爆炸声交织。
386旅王副旅长刚把一支卷烟掐灭在摊开的地图边，眉头紧锁地盯着代表冈崎残部撤退路径的虚线。
“报告！”
帐帘猛地被掀开，带着一身汗气和尘土味的通讯参谋几乎是冲了进来，手中捏着的电文纸簌簌作响，“前沿侦察连和771团二营急电！冈崎残敌约一千五百人，在七号沟岔路口突然脱离原撤退路线，转向东北！行进速度极快，目标直指……直指‘杏林沟’方向！”
“什么？！”
王副旅长霍然起身，凳子被带倒发出刺耳的响声。他一把抓过电文，目光急速扫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杏林沟’？！你确定是‘杏林沟’？！”
“‘杏林沟’是……”
一旁的参谋长陈明义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铅笔“啪”地断成两截。
“那里是总部后勤直属的第一野战医院！还有前指部分卫生、通讯单位驻扎！冈崎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难道是黄崖洞有内鬼泄露了方位？还是他们从我们追击部队的调动中嗅到了什么？！”
王副旅长拳头重重砸在粗糙的木桌地图上，震得茶缸跳起。
“不管他怎么知道的！‘杏林沟’绝不能出事！那里有从正太线、桑掌、张净镇撤下来的上千名重伤员！有我们全军最宝贵的一批外科医生和护士！还有总部部分文电和通讯人员！要是被冈崎这条疯狗咬进去……”
他话没说完，但帐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升起。那将是一场不比黄崖洞被炸轻的灾难，甚至政治影响更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