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死死地盯着余名，语气充满了蛊惑：
“关键是，你自己当家做主！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不用再受任何鸟气！老子就是王法！你挑的那块地盘，油水丰厚，足够你养兵扩军，逍遥快活！男子汉大丈夫，生于这乱世之中，提着脑袋拼命，求的不就是这份自在和一份能传下去的基业吗？！”
余名脸上适时地露出剧烈的挣扎、权衡，眼神在高昂的野心与冰冷的现实之间飞速闪烁，最终仿佛被“基业”和“自在”这两个词彻底点燃，化为一种带着豁出去般决心的光芒，他重重一拍大腿，发出响亮的声音，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赵老！您这话，真是句句如锤，砸在兄弟心口上！听得我……我他娘的热血沸腾！不瞒您说，自立门户，当家做主，哪个带兵的人不日夜想着？！哪个愿意永远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但他随即又强行“冷静”下来，脸上露出商人的精明与头目的责任感，压低声音道：
“不过，赵老，这事儿……实在太大了！关乎着我手下这么多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身家性命和未来前程。您……您容我几天时间，一方面，我得派人去摸摸底，实地看看您说的那几个镇子的具体情况、人口赋税；另一方面，我也得跟我手下几个核心的老兄弟透透风，统一一下思想，做好铺垫。”
说着，余名讪笑了一下：
“毕竟，要挪窝，换旗号，也得先把家里的坛坛罐罐、人心向背都安排稳妥了，才能顺顺当当地搬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总不能内部先乱了阵脚。”
赵老者见余名已然被说动，眼中野心燃烧，只是出于谨慎和负责，需要时间和步骤来操作，觉得此事已然成了七八分，脸上顿时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抚掌道：
“好！余团长果然是成大事的人，既有魄力，又不失谨慎！应该的，完全应该！那老夫就回去静候余团长的佳音了！相信余团长绝不会让我们老长官失望！”
他站起身，郑重抱拳告辞，心中已然开始盘算着如何向阎长官汇报这“招安”一员虎将、并顺势将触角伸入太行山边缘的喜讯了。
送走这位满怀“信心”的赵老者，余名脸上那澎湃的“热血”与焦灼的“纠结”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海般的平静与冰冷的计算。
他转身走向内室，对早已等候在那里面带玩味笑容的高尚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长官，这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唱不完的戏啊……连晋绥军这些地头蛇都闻着味儿凑上来了，开出的价码倒是一个比一个实在，直戳心窝子。”
“哈哈哈，怎么余团长~~心动了？”
“长官说笑了……”
高尚微微一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放宽心，这说明你这个‘香饽饽’已经成功吊起了所有潜在食客的胃口。很好，就是要保持住这种‘待价而沽’、‘左右为难’、‘难以抉择’的微妙状态。让他们争，让他们抢，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最有希望。这水，只有搅得越浑，我们才能在浑水底下，摸到我们想要的大鱼。”
余名用力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佩戴各种“面具”与不同势力周旋而有些发僵的脸颊，那疲惫并非完全伪装，更多的是精神持续高度紧绷后留下的痕迹。
他带着几分真实的倦意，对高尚苦笑道：
“长官，说实话，这戏……演得是真累，真不好演啊。”
“哦？具体说说，感觉到哪方面的压力最大了？”高尚关切地问道。
“是心累。”
余名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低沉，“天天跟这帮牛鬼蛇神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虚情假意，钩心斗角。我感觉自己脑子里就像开了个杂货铺，时刻都得同时转着七八个不同的念头，应付着七八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揣摩着他们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还得确保自己给出的反应恰到好处，不能有一丝破绽。”
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自嘲：
“再这么下去，我怕我哪天一个精神恍惚，或者在某场酒宴上多喝了两杯，真的会彻底代入这个‘贪婪算计、野心勃勃的余团长’角色里，变成一个只懂得盘算地盘大小和银元多少的真军阀了。那可就真的对不起组织的信任，也对不起……我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了！”
高尚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微笑，走到余名面前，没有多余的安慰，而是赞许地、用力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你这是带入角色了，演得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记住，你越是表现得像一个标准的、乱世中求存的军阀--野心勃勃、贪婪算计、在各方势力间待价而沽、试图左右逢源最大化自身利益，他们就越会对你深信不疑！”
“他们也越会为了能够最终将你这支‘奇兵’拉拢到自己麾下，而心甘情愿地、不断向我们‘暗影’精心编织的网络里，投入宝贵的真金白银、稀缺物资、关键人脉关系，甚至是他们各自视为核心机密的情报！”
“他们投入得越多，沉没成本就越高，就越难以轻易割舍与你建立的这条‘线’，也越会在心理上倾向于相信你未来‘叛变’的合理性与必然性。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已经为了‘策反’你付出了如此巨大的‘投资’，你怎么可能不心动？怎么会不‘投诚’？”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态势的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上面代表日军、中央军、晋绥军、地方军阀以及八路军根据地的不同色块，语气沉稳地部署着下一步的行动：
“所以，继续跟他们周旋下去，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必客气。你的‘胃口’不妨被他们养得再大一点，吊得更高一点；开出的条件可以更‘苛刻’一些，更符合一个待价而沽的军阀身份；姿态可以摆得更‘为难’一些，仿佛在各方之间做出抉择是多么痛苦的事情。”